第一章 粉色秘密

蝉鸣声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林宇的耳膜。高二那年的夏天热得格外灼人，篮球场上蒸腾的热浪裹着汗水的咸涩，林宇抱着篮球走向教室后门，准备去更衣室冲个凉。他扯开领口的校服纽扣，脖颈处的皮肤被晒得发红，黏腻的汗珠顺着脊梁往下滑，滴进运动短裤里。

推开虚掩的教室门，一股陌生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和往常的油墨味截然不同。林宇皱了皱眉，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教室角落——苏然的座位。

他看见苏然背对着门口，蜷缩在座位上，双手放在课桌上，正专注地做着什么。林宇刚要开口喊他，却在看清苏然手上动作的瞬间僵住了。苏然修长的手指上，一层粉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正小心翼翼地往指甲上涂抹，神情专注又带着几分紧张。那瓶指甲油的瓶盖是透明的，里面浓稠的粉色随着手腕的动作轻轻晃动，瓶身标签上印着歪歪扭扭的英文，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苏然？”林宇不由自主地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格外突兀，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苏然浑身一震，手中的指甲油瓶差点掉落。他猛地回头，眼神慌乱得像受惊的小鹿，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课桌下露出半截银色的指甲剪，还沾着零星的粉色碎屑，课本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海报，上面是当红女团成员涂着绚丽甲油的宣传照。“林宇，你、你怎么回来了？”他的声音发颤，试图用课本挡住桌面，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修正带，白色的带子滚到林宇脚边。

林宇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画面冲击着他的认知。在他的印象里，苏然一直是那个安静的学霸，和他一起逃课打篮球，一起在网吧通宵打游戏，是他最铁的兄弟。去年冬天两人还在雪地里比赛堆雪人，苏然冻得通红的手握着雪球，笑得比谁都开心。可此刻，苏然正在涂指甲油，粉色的指甲油，这让林宇觉得既荒谬又难以接受。

“你在干什么？”林宇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几步走到苏然面前，目光死死盯着他的手。苏然慌忙用袖子盖住手，指缝间却仍透出一抹粉色。林宇注意到他校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手腕处还戴着一条银色手链，坠着颗小小的星星，这和记忆里那个总穿旧球鞋的苏然判若两人。

“没、没什么，随便玩玩。”苏然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耳朵尖却红得厉害。他的书包侧袋露出半截彩色毛线，和课本里夹着的《时尚杂志》边角，都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随便玩玩？苏然，你知道男生涂指甲油像什么样子吗？”林宇觉得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消失，“这根本不是男生该做的事！”他想起上周体育课，苏然拒绝和他们一起踢足球，说要去图书馆，现在想来，那些躲躲闪闪的借口都有了答案。

苏然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他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汗珠，在阳光里微微发颤。最终，他垂下头，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袖子，仿佛要把那抹粉色永远藏起来。课桌抽屉里露出半本素描本，边缘画着穿着裙子的卡通人物，头发和此刻苏然涂抹的甲油是同一种粉色。

林宇看着沉默的苏然，心里又急又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蝉鸣在耳边聒噪。过了许久，林宇转身离开，临走前丢下一句：“苏然，我真搞不懂你了。”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苏然的眼泪砸在课桌上，晕开了一滴未干的粉色甲油。

那一天之后，林宇发现自己和苏然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苏然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找他说话，在球场上也总是刻意避开他的目光。而林宇，每次看到苏然，心里就会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困惑，有不安，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愧疚。他开始注意到，苏然的课本里夹着女性时尚杂志的彩页，书包上挂着可爱的卡通挂件，连笔袋都换成了粉色蕾丝款。这些细碎的改变，像一根根刺，扎得林宇心慌意乱，却又无人可说。

然而，更让林宇没想到的是，这个夏天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风暴的前奏，彻底改变了他和苏然之间十六年的情谊，也将他卷入了一个关于性别、自我和爱的巨大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