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常安没想到陆远长会问这个，原本低着的头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笑：“不疼，他没用多大力气。”
陆远长依旧是皱着眉，才不信陆常安的鬼话。那个背着他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瘦小，全身都紧绷了，陆远长也好不到哪儿去，看到弟弟时，他的神经好似一根随时要断开的弦，如果没有陆常安的阻挠，他可能真会上去打梁夏一顿。可能也算是两个人互掐，但陆远长拎着梁夏的领子时，他没有反抗，仿佛面对陆远长，所有怒气都消失了一般。
“哥？”见陆远长失神，陆常安琥珀似的瞳孔滴溜溜的转，“你在想啥？”
思绪被陆常安的声音拉回来，陆远长淡淡说了声“没事”就拉着他走。
虽然陆远长不说吧，但陆常安对他哥那么了解，也肯定发现了陆远长的奇怪，这么怪异，八成是心里有事。
“哥，你到底咋了嘛？你告诉我呗，”说着，陆常安抓着陆远长的那只手晃了晃，算是撒娇，“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是你弟弟。”
可惜他又不是不知道，从前的这招对陆远长没用，即使现在陆远长不讨厌他了，那也没啥用的。
果然，陆远长搭理都不带搭理他的，只是回握住他的手腕往前走。
陆常安看出来了，他哥根本就没消气，只是没有凶自己而已，可这还不如凶呢，至少让他有理由去哄，而现在，他连哄都不知道要不要。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一路没再说过多的话。陆常安手腕的温热传递给陆远长，蔓延到他的指尖处，刺激着他的神经。
太热了，灼烧感在陆远长大脑中持久不去，但他此时松开必定会引起陆常安的不高兴，索性忍着一直到家门口，他松开手去找钥匙。
“哥，你的手好凉，”说着将自己的整个手心包围在陆远长的手指上，“我给你暖暖。”
陆远长重新感受到了那股炽热的温度，他条件反射的躲开了陆常安的那只手，伸向自己的斜挎包里，又觉得有些刻意，解释道：“不用，我拿钥匙。”
这话算是拒绝陆常安了，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可他总觉得装听不懂就要挨骂了，他也不好再做什么，有点不高兴的松开了手。
陆远长掏钥匙的动作有点急，不过半天也没见拿出来个什么，陆常安也意识到不对了，他问哥：“哥，怎么了？”
面前人把包放地上，也没闲脏，蹲下来着急翻找着，陆远长眉头紧锁，嘴唇抿得紧紧的，眼里满是不耐烦，他心里暗自着急，周围除了他动作的声音很安静，空气中弥漫起一丝慌张，好像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好吧，他没再保持这个动作多久，就死心了，站起走到门前，尝试敲了敲。
“咚咚”，院子里没反应，陆远长猜是花姐还在睡觉，心里也激起一份怨恨——“我有毛病吧走之前给门锁了！”
不过最初锁门，还是因为害怕真有什么人进去，花姐睡觉时睡得很死，有时候还打呼，真是想想就不安全。可就算现在敲门，院子里还有一扇啊，花姐根本就听不见啊……陆远长放弃了继续敲门的想法。
陆常安算是知道他哥为啥急了，也叹了口气，走在他哥面前，“哥，我去找钥匙吧。”说着就朝外走。
陆远长找了个小石墩坐上面，拉住了陆常安的衣角，头靠在身后的墙上漫不经心道：“找什么找，没个灯你看得见？”
“那我……我……”陆常安也没话说，刚才的举动也确实没过脑子，就算自己眼睛真看得见，从刚才那巷子到这里得绕半个村，那么大个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行了，歇会儿。”说完他朝旁边挪了挪，给陆常安腾出个位置，自己闭上了眼。
陆常安没皮，老老实实坐下了。要照平时那样，他起码要朝哥哥再撒个娇，让他给自己讲故事，至少不会无聊了。可这一天他走的路不算少了，也跟着陆远长并排坐在一起。
虽然陆远长闭着眼，但陆常安却知道他并不想睡觉，毕竟和陆远长睡在一个被窝那么多次，几乎上都是自己做梦了，不知道多久陆远长才能睡着。而这会儿，顶多才有个7点？连自己都睡不着呢。
陆常安闲来无事，把头靠在他哥肩膀上，说：“哥，你在上课的时候也是这样学习的吗？”
靠近了陆远长，陆常安才感受到他哥呼吸的起伏，好像频率有点快，也有点急，他怕自己头太沉了，虽然靠在陆远长的肩膀上，自己却控制了一半重量。
配合着冬天夜晚，不似夏夜一样有蝉鸣，时不时有小狗小猫叫几声，安静的很，陆常安才能勉强听到一个浅浅的“嗯”字，那声音不急不躁，完全没了刚才找钥匙的慌张。
“那你上学都讲啥啊？”
“不讲什么。”
“不讲那你为啥还要上学，”陆常安抬起头，看着他哥的脸，“你在家陪我吧。”
“你以后也得上学。”陆远长依旧稳定，闭着眼，连眼珠子转动的动作都不怎么明显。
陆常安笑的一脸纯真，露出两颗大门牙，笑到：“哥，那我就在教室陪你好了。”
哥哥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也忘了刚才的不悦，失笑道：“我们又不一个年纪，等你上完初中，我就大学了。”
”那我们就大学再一起呗！”陆常安憨憨的冲他笑。
后来见陆远长没回答，他又重新找了个话题：“那你同桌是男的女的？”
陆远长语气没什么温度，缓缓道：“我没有同桌。”
陆常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握住陆远长的手，“怎么会啊，你学习这么好！”
陆远长反应过来弟弟在碰自己的手，立即睁开了眼，从原先半躺在墙上的背挺地笔直，认真道：“管我有没有，”然后又顺势把掉在地上的包捡起来，“不信算了。”
“我信、信，”陆常安站起来，看着陆远长的眼睛，“你不会骗我的。”
陆远长还是没理，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昏暗，大致能看到一些字了，他拿着课本开始看。
毕竟上次那碗“豆浆”，就算陆常安不记得了，他可没忘，自己都不确定骗没骗陆常安，不过想想，这可能是兄弟之间的情谊吧，即使他已经骗了陆常安不知道多少回了。
陆常安半夜被冻醒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咋睡的，明明那么冷，靠在哥哥身上却还挺安心。
在小石墩上，他哥就坐在上面，陆常安刚开始不冷的，他还觉得有些热，然后头躺在了陆远长的肩膀上，本来还控制着重量的，后来……后来就不知道怎么闭上了眼。
醒来时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躺在石墩上面了，蜷缩着睁开了眼，明明晚上还挺宁静的，谁知道半夜就刮起了风。
陆常安也不知道他哥在哪里，眼睛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周围有人，时不时的风声灌入耳朵里，他本来胆子就不大，听见那诡异的声音他就一点也睡不着了。
他觉得自己此刻可怜死了，被梁夏叫了出来连饭都没吃，又冷又饿，哥哥还不知道去哪儿了，只能露宿……家门口。就算他醒来时哥哥在身边也好啊，两个人抱着睡，总比一个人暖和许多吧？
陆常安打了个寒颤，从石墩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啥时候多了一件衣服，他连看都没仔细看，就已经确定了是陆远长的衣服。
那衣服材质不见得多细腻，甚至很粗糙，看着挺厚实，但穿上也不见得有多暖和，陆常安看着那件衣服，黑暗下他看的不很清楚，颜色在黑暗下都变得与原来有些不同。
那衣服好好的盖在他身上，应该才没多久，毕竟按照陆常安那睡相一夜要翻好几次身，有时候好端端的睡床上，就不知道怎么半夜掉下去了。和陆远长睡在一起还好，半夜他会把他捞上来，但是和花姐就没那么幸运了，花姐年纪是真的大了些，睡一觉就到大天亮，陆常安那些小动静根本就惊不醒她。
他记得有一年，也是冬天，不过比今年冷了许多，陆远长从床上摔了下来，没摔醒但半夜被冻醒了，然后迷迷糊糊爬上了床继续睡觉，至于他那时在地上躺多久他也不知道，反正是第二天就发了高烧。
陆常安倒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不喜欢吃药，他还可以接受，不过那时候还不会吞药，尤其是药片，所以陆远长每次去诊所陪他买药就叮嘱要把药片磨成粉末状，虽然还是一样苦吧，但陆远长会在药里面放一颗冰糖，再让陆常安喝下去，那样就不会太苦了。
想着就慌了，他现在独自一人在这里，仅有一件外套在自己身上，冷的发抖，却还是从石墩上下来，颤抖着叫了句“哥哥”。
声音有些太小了，周围还有其它杂音，将他的声音淹没，只留下风的回声。
“在呢。”陆远长回答。
陆常安被吓了一跳，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却又比平常哥哥的温柔许多，于是他顺着声音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远的哥哥。
知道就是陆远长说的，他也没顾得上冷不冷了，不吭声跑到了陆远长旁边，环住他的腰，肩膀微微颤抖，倒像是一只从破旧小巷子里经历了大难的流浪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那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像是哭鼻子一样，重复了一遍，“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陆远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嘴唇微微颤抖，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又觉得陆常安根本不想听那么多，伸出手回抱住了那个颤抖瘦小的身躯。
可奈何实在太冷了，陆常安还觉得没抱个几秒身边人就松开了，他还说：“冷吧，钥匙我找到了，把衣服套你身上，我开锁。”
这个时候陆常安才看清楚，陆远长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秋衣，那秋衣好像不太合适，穿在陆远长身上足足大了一圈，不过他高，穿着带有一种那个年代还没有的时髦感。
陆常安听了他哥的话，不想再让他生气，他开完锁陆常安就已经老老实实的穿好了，他握住哥哥的手，明明自己的也没有多暖和，却要给别人暖。
“睡去吧，我也去睡了。 ”陆远长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冷淡，这意思是想让陆常安去花姐那屋里睡，全然没有了那句“在呢”的温柔。
“哥，你要是想写作业，那我陪你好了。”
陆常安最了解他哥了，既然到了家，而且天还没亮，能干的事情还有更多，就比如他现在要是想喝一碗粥，他哥可能真会摸进厨房，悄咪咪的给自己做一碗粥。所以照陆远长的意思，就是“我要写作业了，会吵到你，所以走去花姐那屋睡。”
他不是一句话就能赶走的人，所以倔强道：“我明天还有好多时间睡觉，我就陪你一会儿，看看你写作业的样子，你写完我就乖乖睡觉。”
好吧，陆常安说的话实在是太让一个作为哥哥的人感动了，陆远长虽然嘴上说着“自己看了多长时间心里不清楚？”，却还是默许了他的行为，不过又给陆常安戴了一顶针织帽，生怕他冻着。
“哥，我要被你搞成雪人了。”陆常安看着自己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实在有些笨拙，开玩笑说。
等了半天，依旧是没等来回答。不过陆常安心里也清楚，他哥写作业的时候很认真，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也是实在憋不住了，陆远长听见没骂自己才是幸运。
陆远长确实是一个跟认真的人，不光写作业时，他走路背挺得直直的，一点也不驼背，步伐不紧不慢，干什么也都是做完一件事在做另一件，像什么书桌和房间都很整洁干净很有条理。
陆常安喜欢看着他哥做每一件事情，有时候他就想，就算一整天没人跟自己说话，那么看陆远长写作业也算是一份乐趣了，自己也根本不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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