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异国的阴影
巨大的空客A380穿透厚重的云层,机翼下方,A国标志性的海岸线和繁华都市轮廓逐渐清晰。经过漫长的跨洋飞行,飞机平稳地降落在A国L市国际机场。
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海洋咸腥和机场特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涌入。江淮跟在许清和身后,随着人流走下舷梯。脚踝的扭伤经过精心护理和特效药的作用,已消肿大半,行走时只有些微隐痛,但长途飞行依旧让他有些疲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适应着这异国的空气和时差带来的轻微眩晕感。
与江淮略带新奇和疲惫的观察不同,许清和的状态截然相反。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休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遮挡了部分锐利眼神的墨镜,步伐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周围喧嚣游客格格不入的、内敛而冰冷的气息。他像一头踏入陌生领地的猎豹,看似随意,实则全身感官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通过海关时,许清和递上的是一份署名为“沈砚”(投资顾问)和“林阳”(随行助理/艺术采风员)的护照和商务签证文件。海关官员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句,许清和对答如流,纯正的美式英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商务腔调。江淮则扮演着有些拘谨、对什么都好奇的年轻助理角色,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内心的紧张。一切顺利通关。
行李转盘处,老K已经等候在那里。他换了一身本地人常见的夹克衫,戴着鸭舌帽,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地接司机。他沉默地接过两人的行李箱(里面除了必需品,还藏着老K团队准备的“工具”),引着他们走向停车场。
“情况?”许清和边走边低声问,墨镜后的视线锐利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目标(指刘雪琴/陈淑芬)还在‘银橡树’,房间号确认,VIP特护区,三楼东侧尽头,视野最好但也最僻静的那间。”老K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外围监控很严密,内部情况还在渗透。张铭轩的人比我们早到一步,在市区一家酒店落脚,暂时没有靠近‘银橡树’的迹象。但……疗养院内部,可能有他们的‘眼睛’。”
许清和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
老K开的是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七座商务车,内部空间宽敞,车窗玻璃是特制的深色防弹玻璃。车子驶离机场,汇入L市繁忙的车流。
江淮坐在靠窗的位置,好奇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阳光炽烈,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棕榈树和充满现代感的玻璃幕墙大厦,色彩鲜艳的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充满了异域风情。然而,这份表面的繁华和活力之下,江淮却隐隐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许清和的沉默,老K的警惕,还有张铭轩这个名字带来的阴影,都像一层看不见的纱,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车子并未驶向市区繁华的酒店区,而是沿着海岸线公路行驶了一段,拐入一片相对安静、绿树成荫的高档社区。最终,在一栋掩映在茂密绿植后的独栋别墅前停下。别墅风格现代简约,私密性极好。
“安全屋。”老K简短地介绍,提着行李率先下车,动作麻利地打开了门锁和安保系统。
别墅内部干净整洁,设施齐全,但同样透着一股冷硬和临时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远处蔚蓝的海岸线和金色的沙滩,风景绝佳,却无人有心思欣赏。
许清和摘下墨镜,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屋内每一个角落,确认安全后,才示意江淮进来。
“先休息,倒时差。”许清和对江淮说,语气不容置疑,“晚上老K会把详细的疗养院平面图和安保信息送过来。”
江淮点点头,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他被安排在一间可以看到海景的客房。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体的疲惫感袭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陌生的环境、即将面对的未知危险、还有许清和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杀意……一切都让他既紧张又充满了莫名的使命感。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色。老K带来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
三人围坐在客厅宽大的茶几旁。许清和摊开老K带来的“银橡树”疗养中心详细平面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安保摄像头的位置、巡逻路线、员工通道、甚至一些可能的监控盲区。另一份是疗养中心工作人员的部分名单和背景摘要,以及几张从远处长焦拍摄的、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着在花园晒太阳的微胖老妇人,面容依稀能看出几分刘雪琴年轻时的轮廓。
“陈淑芬,化名。每日下午三点左右,天气好会被推到西侧花园的紫藤花架下晒太阳,约一小时。这是她唯一固定的、相对容易接近的室外活动时间。”老K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这里,花架后方有一片修剪整齐的冬青树丛,距离她的位置大约十米,中间隔着一条小路和一个低矮的观赏喷泉,是监控的死角,但需要非常小心接近。”
许清和盯着那个位置,手指无意识地在图纸上敲击着,眼神深邃,像是在计算着每一步的风险和可能性。
“安保方面,”老K继续汇报,“明面上的保安是本地一家信誉不错的公司,但我们的内线反馈,VIP特护区的几个核心护工和楼层主管,背景不太干净,可能被张铭轩或者他背后的人收买了。疗养院内部监控系统很先进,覆盖大部分公共区域,存储终端在主控室,有专人24小时值守。另外……”他顿了顿,语气凝重,“疗养院外围,这两天出现了一些陌生的‘游客’和‘维修工’,行踪可疑,像是在踩点或者布控。我们怀疑是张铭轩的人,也可能是后妈那边派来的。”
江淮听着,手心微微出汗。这哪里是疗养院,分明是龙潭虎穴!
“你的计划?”许清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明天下午,我会安排一个‘设备检修’的由头,制造一点小混乱,吸引一部分监控和安保的注意力。”老K指着图纸上的几个点,“同时,我的人会尝试在监控存储上做点手脚,争取制造一个不超过五分钟的短暂空白期。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看向许清和,又看了看江淮:“这五分钟,你需要穿过这片冬青树丛,接近陈淑芬,问出最关键的信息——当年伪造病历的具体经手人(除了她还有谁)、原始病历或证据可能藏匿的地点、以及她是否知道幕后主使(许父或后妈)更直接的命令证据。时间非常紧,必须一击即中。一旦超时,或者被察觉……”
老K没有说下去,但后果不言而喻。
许清和沉默着,目光落在江淮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担忧。
江淮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迎着许清和的目光,眼神异常坚定:“我可以。我记住了。我会抓紧每一秒。” 他拿起自己的速写本和炭笔,“明天,我会以一个寻找灵感的学生画家身份,提前进入疗养院公共区域写生,熟悉环境,降低他们的戒心。到时候,我会找机会靠近那片花园区域。”
许清和看着江淮眼中毫无退缩的勇气和决心,那光芒像小小的火炬,试图驱散笼罩的阴霾。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伸出手,用力地、带着一种沉重的托付感,握住了江淮的手腕。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嘶哑,却重逾千斤。
夜幕降临,别墅外是异国宁静的海岸夜色,别墅内却弥漫着大战前的紧张气氛。许清和与老K继续低声讨论着细节,完善着每一个可能的预案和撤退路线。
江淮坐在一旁,摊开速写本,借着台灯的光,一遍遍描摹着“银橡树”疗养院西侧花园的局部草图,特别是那片紫藤花架和冬青树丛的位置。他的笔触专注而用力,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里。
窗外的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拂进来,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轻响。江淮抬起头,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空。明天,那场精心培育的紫藤花下,将上演一场无声的、关乎生死和真相的较量。而他,这株逐光而生的向日葵,将第一次主动踏入风暴的中心,与他的光并肩作战。
未知的危险如同夜色般深沉,但江淮的心,却从未如此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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