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碎月承光
“行了,没别的事我就走了。”景叙昭起身时椅腿与地板摩擦出轻响,刚迈出半步,手腕便被景无尘攥得生疼。
“站住,把你手头的事推了,必须陪晚祎去。”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眉峰拧成疙瘩。
景叙昭低笑一声,指尖挣了挣没甩开,眉眼间浮起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非要我把话说透?那个综艺,我早就答应陪优优了。”
“你!”景无尘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指着她的手都在发颤,“晚祎是你妹妹,她难得求你一次,你就不能……”
“不能。”景叙昭打断他,语气冷了几分,“我答应别人的事,没道理临时反悔。”说罢猛地抽回手腕,转身冲沙发上的景嘉聿扬声,“景嘉聿,吃不吃烧烤?”
“吃!”少年瞬间从抱枕堆里弹起来,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
“偏不给你吃。”景叙昭弯起唇角,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
“景叙昭你讨厌!”景嘉聿捂着额头瞪她,腮帮子鼓得像河豚。
“急什么?”她语气软了些,指尖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周末带你去,老地方,怎么样?”
“景叙昭!你就知道带嘉聿到处疯玩!”景无尘的训斥声再次炸响,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叙昭,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成熟点?”
景叙昭置若罔闻,只俯身拍了拍景嘉聿的肩膀:“周末我直接来接你,走了,拜拜。”
“拜拜!”景嘉聿挥着手,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蔫蔫地坐回沙发。
——
临清湾的别墅里一片死寂,玄关感应灯随着开门动作亮起暖黄的光,却驱不散满室的清冷。八点半的光景,沈涟他们素来不会这么早就休息,景叙昭换鞋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鞋柜上的陶瓷摆件,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不安。
她按亮客厅顶灯,暖白的光线倾泻而下,瞬间照亮了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沈涟歪着头靠在扶手上,眼睫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连呼吸都带着粗重的灼热感,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
景叙昭快步走过去,屈膝半跪在沙发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刚触碰到皮肤,便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得蹙眉,她又摸了摸他的后颈,热度同样灼人。视线扫过茶几,那杯凉透的白水还凝着杯壁的水珠,旁边散落着几张未拆封的纸巾。
“沈涟,醒醒。”她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声音放得极柔。
沈涟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嗯,眼睫颤了颤,像是有千斤重,挣扎了许久才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得厉害,压根看不清眼前的人:“……谁?”
“是我,景叙昭。”景叙昭放缓语气,伸手帮他拨开额前的湿发,“你发烧了,知道吗?烧得很厉害。”
回应她的是更沉的呼吸声,沈涟像是没听清,又缓缓闭上了眼睛,眉头却紧紧蹙着,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沈疏桐呢?”景叙昭追问,目光在空旷的客厅里扫了一圈,没看到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的身影。
听到“沈疏桐”三个字,沈涟才像是被注入了一丝力气,缓缓睁开眼,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厉害:“你……你回来了……”
“嗯,刚回来。”景叙昭点头,指尖捏了捏他的手背,触感滚烫,“疏桐去哪了?怎么让你一个人在家烧着?”
“她……她去给我买药,顺便倒垃圾了。”沈涟的头轻轻晃了晃,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虚弱,“我本来想等她回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景叙昭的眉头拧得更紧,指节微微泛白:“什么时候走的?去多久了?”
“大概……七点左右吧。”沈涟努力回忆着,眼神又开始涣散,“怎么了?她……她还没回来吗?”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景叙昭掏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拨通沈疏桐的号码,听筒里却只有冰冷的机械音循环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提示音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景叙昭挂了电话,又拨了一遍,结果依旧。
“没接?”沈涟察觉到不对劲,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却晃了晃,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你别动。”景叙昭连忙扶住他,把手机递过去,“你试试你的,可能她没有给我备注。”
沈涟指尖发颤地接过手机,解锁时输错了两次密码,才勉强拨通号码。漫长的忙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敲在两人的心尖上。良久,忙音消失,依旧是那道机械的提示音。
他失落地摇了摇头,脸色比刚才更白:“我的……也打不通。”
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迅速爬上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景叙昭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指尖冰凉:“不对劲,我出去找她!”
“我跟你一起。”沈涟撑着沙发起身,脚步虚浮得厉害,刚站稳就踉跄了一下。
“坐下!”景叙昭一把按住他,语气不容置喙,眼神里带着罕见的急切,“你还发着高烧,夜里风凉,出去只会添乱,在家等我回来!”
她不等沈涟反驳,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披在身上,转身就往门口冲,玄关的门被“砰”地一声带上,震得墙壁都似乎颤了颤。
临清湾虽算不上顶流富人区,却也是京城寸土寸金之地,青石板路两旁种着高大的香樟,路灯投下斑驳的光影,晚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竟透着几分诡异。景叙昭跨上停在楼下的机车,钥匙插进锁孔,引擎轰鸣声瞬间划破静谧的夜色,车轮卷起的风掀起她的衣摆,一路疾驰向附近的药房。
药房的灯还亮着,景叙昭推门冲进去,店员被她急促的脚步声惊得抬头:“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您好,麻烦问一下,大概一小时前,有没有一个一米六七左右、齐肩发、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来买感冒药?”景叙昭语速快得几乎连成一片,胸口因急促奔跑而剧烈起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您知道她买完药之后往哪走了吗?”
店员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印象,她买了退烧药和止咳药,付完钱就出门了,好像是往西边的小巷子走了,具体没看清。”
西边的小巷子?景叙昭的心猛地一沉,那里是老城区改造留下的片区,巷子纵横交错,路灯还经常坏。
“麻烦能看一下你们店门口的监控吗?就刚才那个时间段的。”她急切地追问,眼神里带着恳求。
“可以,请跟我来。”店员见她神色慌张,也不敢耽搁,领着她走到监控室。
监控画面里,沈疏桐攥着药盒快步走出药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拐进了西边的小巷。画面里的小姑娘身形单薄,走路时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像是在害怕什么。景叙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谢谢,麻烦您了。”她匆匆道谢,转身就冲出了药房,跨上机车直奔小巷口。
机车停在巷口,景叙昭拔下钥匙,踩着碎石路狂奔进去。巷子里的风带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两侧的墙壁斑驳脱落,路灯果然坏了几盏,忽明忽暗的光线让巷子显得愈发阴森。
“疏桐?沈疏桐!”景叙昭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不要……不要再发生那样的事……她在心里疯狂祈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那年夏天,她也是这样,没能及时赶到,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人倒在血泊里,像破碎的月亮一样,再也回不来了。她花了好几年才从那场阴影里走出来,好不容易才攒起一点生活的微光,沈涟和沈疏桐就像这微光里的星辰,让她觉得日子还有盼头。
命运难道连这仅剩的碎片也要夺走吗?不,她绝不允许!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哭喊和谩骂声,夹杂着玻璃破碎的脆响。景叙昭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脚步猛地加快,几乎是拼尽全力冲了过去。
巷尾的空地上,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揪着沈疏桐的胳膊,满脸横肉因醉酒而扭曲,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不堪入耳的话。沈疏桐的白色连衣裙被扯破了一角,膝盖跪在碎石上,磨出了鲜红的血痕,手里的药盒掉在地上,药片撒了一地,她哭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唇,不肯求饶。
“住手!”
景叙昭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像一阵风似的冲上前,一把推开那个男人,将蜷缩在地上的沈疏桐死死护在身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颤抖的身体,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放得极柔,却难掩心底的惊悸:“别怕,我来了,没事了。”
“景少……”沈疏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哽咽着扑进她怀里,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那酒鬼被推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看清来人是个帅气的“小伙子”,顿时来了火气,骂骂咧咧地挥着拳头就冲了过来:“多管闲事!找死!”
景叙昭将沈疏桐往身后又护了护,抬手格挡开男人的拳头,顺势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酒鬼痛得嗷嗷直叫,挣扎着想要挣脱,景叙昭却没松劲,膝盖狠狠顶在他的腹部。
沈疏桐的惊叫声骤然拔高:“景少,小心!”
景叙昭猛地回头,只见酒鬼不知从哪摸出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眼神凶狠地朝着沈疏桐狠狠刺去——他刚才是故意示弱,目标从来都是身后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姑娘!
来不及多想,景叙昭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将沈疏桐死死按在身下,自己则背对着那片寒光。尖锐的玻璃碎片硬生生扎进了她的大臂,剧烈的疼痛感瞬间炸开,顺着神经蔓延至全身,鲜血瞬间浸透了深色的衣料,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往下淌,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啊——!”沈疏桐吓得脸色惨白,眼泪汹涌而出。
趁着酒鬼愣神的刹那,景叙昭咬着牙,忍着手臂传来的剧痛,用未受伤的左手狠狠劈出一记手刀,砍在酒鬼的后颈上。酒鬼闷哼一声,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景叙昭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视线有些模糊,却还是强撑着抬头,看着怀里吓得浑身发抖的沈疏桐,声音因疼痛而发紧,却依旧带着安抚的力量:“疏桐,别怕,他晕过去了。快,拿我的手机报警,说这里有人行凶。”
“你的伤……你的伤流了好多血……”沈疏桐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汩汩流血的伤口,伸手想去碰,又怕弄疼她,指尖颤抖着不敢落下。
“先报警!”景叙昭加重了语气,眼神坚定,“听话,我没事。”
沈疏桐咬着唇,点点头,颤抖着从景叙昭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哆嗦着按下了报警电话,语无伦次地说着地址和现场的情况,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
景叙昭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地上晕过去的酒鬼,手臂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视线也开始逐渐发黑。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却闪过那年夏天的画面,只是这一次,她赶来了,还好,她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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