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往事•乌龙

第十八章 往事•乌龙

　　沈清如与景叙昭的缘分，要追溯到遥远的初中时光，那是段被蝉鸣、校服和少年心事填满的日子，故事的开端，便藏在梦之谷国际学院的盛夏里。

　　初二那年，沈清如因为一场意外的小手术，请假休养了近一个月。等她再回到学校时，校园里似乎悄悄多了些陌生的气息，连走廊上同学们闲聊的话题，都夹杂着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那天下午的课间，阳光透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走廊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如刚从老师办公室拿回补做的作业，就被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荣誉墙前围得水泄不通，连平日里爱打闹的男生都踮着脚往里凑，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前面怎么那么多人围着？”沈清如停下脚步，侧头问身边的季尘薇。季尘薇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也是她在学校里最亲近的人，这段时间她请假，全靠季尘薇帮她留意学校的动静。

　　“还能是什么，期中考试的名次出来了，光荣榜刚贴上去没多久。”季尘薇咬着吸管，眼神也忍不住往人群里瞟了瞟，“你是不知道，这次的榜首可太让人意外了。”

　　“哦？第一是谁？”沈清如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她的成绩一向稳居年级前列，虽不说次次第一，但也从未被人拉开过太大差距，能让季尘薇说“意外”，想来是个厉害角色。

　　“景叙昭。”季尘薇吐出三个字，见沈清如满脸茫然，又补充道，“清如，他是你休息的这段时间里新转来的转学生，听说是从京城来的，一来就直接空降二班了。”

　　“景叙昭……”沈清如在舌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里翻遍了所有熟悉的面孔，始终没有对应的人影。她向来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可这次却莫名被勾起了兴致，拉着季尘薇的手腕就往人群里走：“走，去看看。”

　　人群自然有人认出沈清如，纷纷主动侧身让开一条道。毕竟在梦之谷国际学院，沈清如的名字无人不晓——沈家是本地的名门望族，她从小就长得明艳张扬，性格又带着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娇纵，向来是校园里的焦点人物。

　　沈清如径直走到荣誉墙前，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左上角最显眼的位置。那是年级第一的专属区域，贴着一张一寸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面容是少见的俊秀，眉骨清晰，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只是那双眼睛，漆黑得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没有丝毫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与雀跃，平静得近乎淡漠，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长得倒是不错。”沈清如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在照片下方的名字上点了点，“他在哪个班来着？二班？”

　　“对，二班，就在我们楼上。”季尘薇点头，“听说他转来这半个月，早就成了二班的风云人物，好多女生都偷偷去看他呢。”

　　“人气还挺高。”沈清如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好胜心。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哪个同龄人抢过风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景叙昭，倒是让她生出了几分想要“会会”的念头。“行，下课去看看。”

　　一节课的时间过得飞快，老师刚宣布下课，沈清如就拎起书包，拉着还在收拾东西的季尘薇往二班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到二班门口，远远就看到走廊上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其他班的女生，正踮着脚往教室里张望，小声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门口怎么这么多人？”沈清如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还能是为了谁，肯定是来看景叙昭的。”季尘薇无奈地摇摇头，“我就说他人气高吧，你看这阵仗，比明星见面会还热闹。”

　　沈清如没再多说，只是抬了抬下巴，对着人群淡淡说了句：“让让。”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周围的同学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认出了她，原本拥挤的人群瞬间自觉地向两侧散开，让出了一条直通教室门口的路。

　　“是沈清如……她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她来二班做什么？”

　　“不会是……来找景叙昭麻烦的吧？”

　　“有可能，毕竟沈清如以前就没受过这种待遇……”

　　细碎的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沈清如却毫不在意，径直走进了二班教室。教室里的学生也注意到了她的到来，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好奇和忐忑。

　　沈清如的目光在教室里快速扫过，很快就锁定了靠窗的那个位置。少年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书，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侧脸的线条愈发优越。即使只是一个低头的动作，也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不用问，这一定就是景叙昭。

　　沈清如大步走了过去，停在他的课桌前。可等了足足半分钟，桌上的人依旧没有抬头，仿佛根本没察觉到有人站在面前。

　　沈清如的脾气向来算不上好，被人这般无视，心里顿时涌上一股火气。她抬起手，对着桌面“咚咚咚”使劲敲了三下，声音清脆，打破了教室里的安静。

　　景叙昭这才缓缓抬起头。

　　那一瞬间，沈清如的呼吸莫名一滞。照片里的模样已经足够惊艳，可真人比照片还要出众几分。他的皮肤很白，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漆黑，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此刻正微微蹙着，眉宇间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颜值，反而多了几分桀骜的少年气。

　　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身形尚未完全长开，但那五官的底子，分明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承认，这小子长大后，绝对是能让人一眼心动的大帅哥级别。

　　周围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连季尘薇都悄悄拉了拉沈清如的衣角，示意她别太冲动。可沈清如却像是没感觉到周遭的气氛，看着景叙昭那双带着不耐烦的眼睛，突然冒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喂，要不要跟本小姐谈恋爱？”

　　话音落下，整个二班教室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清如，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季尘薇更是吓得差点把嘴里的口香糖咽下去，连忙用眼神示意沈清如：你疯了？！

　　而被当众“告白”的景叙昭，那张堪称完美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似乎是被这句话惊到了，愣了足足两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却又透着几分冷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本小姐当然清楚。”沈清如仰着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语气里满是娇纵的自信，“能被本小姐看上，是你的荣幸，别不识抬举。”

　　她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长大，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喜欢的人，自然也要主动出击。在她看来，景叙昭长得好看，成绩又好，配自己刚好。

　　谁知，听完她的话，景叙昭反而笑了。那笑容很浅，只在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带着几分玩味。他微微倾身，凑近沈清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沈小姐，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景叙昭，京城景家的景，在家排行第四。”

　　京城景家？

　　沈清如心里一动。她当然知道景家，那是比沈家还要有底蕴的大家族，势力遍布京城，没想到景叙昭竟然是景家的人。

　　这一下，她心里的那点兴致更浓了，甚至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她立刻眉开眼笑，也凑近他耳边，语气雀跃：“那太好了！景家四少，沈家大小姐，这不就是门当户对吗？今晚我就让我爸去你家提亲，跟了我，你就放心吧，本小姐保证对你好！”

　　景叙昭直起身，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模样，眼底的玩味更甚，他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啊，我很期待。”

　　周围的人只看到两人低头耳语，却听不到具体内容，只能看到沈清如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而景叙昭的态度也似乎并不排斥，一时间，教室里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议论声。

　　季尘薇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只觉得今天的沈清如像是被下了降头，而这个新来的景叙昭，也远比看起来的要难捉摸。

　　只是那时的沈清如，满心都是“搞定了一个又帅又有背景的男朋友”的窃喜，完全没预料到，这场一时兴起的“告白”，会在不久后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而那个冲击的源头，便是景叙昭的真实性别。

　　这件事，要说到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

　　那年夏天格外炎热，沈清如在家待得无聊，便约了景叙昭和江砚舟一起去郊外的小溪边烧烤。江砚舟是沈清如的跟屁虫，比她们小一岁，性格开朗，爱凑热闹，一听说有好吃的，立刻积极响应。

　　三人买了满满两大袋食材，驱车来到郊外的小溪边。这里山清水秀，溪水清澈见底，水温微凉，是夏日里避暑的好地方。江砚舟负责生火搭架子，沈清如在一旁帮忙串食材，而景叙昭则安静地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着溪水发呆，偶尔起身搭把手，动作利落又干脆。

　　阳光正好，溪水潺潺，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和草木的清新。沈清如看着不远处景叙昭的背影，心里依旧觉得得意——这么帅的男朋友，可是她沈清如独一份的。

　　可意外，就发生在一瞬间。

　　景叙昭起身去溪边洗手，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加上溪边的石头被溪水泡得湿滑，他身体一歪，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摔进了溪水里。

　　“阿昭！”沈清如吓得惊呼一声，连忙冲了过去。

　　溪水不深，刚没过膝盖，景叙昭很快就从水里站了起来，只是全身都被溪水浸透了。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棉质T恤，一沾水就紧紧贴在了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拔的身形。

　　可沈清如的目光，却死死地定格在了他的胸口。

　　湿透的白T恤变得半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缠着一层深色的布条，将胸口的曲线紧紧束缚住，那分明是束胸的轮廓！

　　沈清如脸上的担忧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景叙昭，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是女的？”

　　景叙昭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并不意外，他弯腰捡起掉在水里的鞋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便转身走向放在一旁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件干净的黑色短袖，自顾自地走到旁边的大树下换衣服，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换件普通的衣服。

　　“你……你竟然是女的？！”沈清如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自己主动告白，满心欢喜以为找了个帅气男朋友，结果对方竟然是个女生？！

　　景叙昭换好衣服走回来，听到她的话，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我还以为，你知道我是女的，才跟我说要谈恋爱的。”

　　“我当然不知道！”沈清如急得快要跳起来，脸颊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一旁的江砚舟，原本还在幸灾乐祸地笑着看热闹，听到两人的对话，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他看看沈清如，又看看景叙昭，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随即又化为了八卦的光芒，默默地退到一边，摆出了一副“吃瓜看戏”的架势，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一天，沈清如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好心情。烧烤草草结束，她全程都魂不守舍，眼神时不时地瞟向景叙昭，看着那张依旧俊秀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调料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晚上回到家，沈清如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了很久，直到晚饭时，才被妈妈姜云梦叫了出来。

　　饭桌上，沈清如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跟平时那个活泼好动、吃饭都不老实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父沈鹤隐将女儿的模样看在眼里，放下手中的筷子，温声问道：“清如，今天跟小景他们出去玩，怎么回来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玩得不高兴吗？”

　　“高兴，太高兴了。”沈清如瓮声瓮气地回答，语气里满是自嘲，“高兴得我都失恋了。”

　　“失恋？”姜云梦吃了一惊，连忙放下碗筷，握住沈清如放在桌上的手，语气温柔又担忧，“宝贝，怎么回事啊？跟妈咪讲讲好不好？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一听到妈妈温柔的声音，沈清如心里的委屈和混乱瞬间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哽咽着，带着哭腔说道：“呜呜呜……妈咪，景叙昭……景叙昭她是女的！”

　　“还有呢？”沈鹤隐看着女儿哭得伤心的样子，却并没有太多意外，反而平静地追问了一句。

　　“还有？什么还有啊？”沈清如哭得更凶了，抹着眼泪，一脸的崩溃，“没了！就这个！呜呜呜……妈咪，景叙昭她怎么能是女的呢？她长得那么帅，比我目前见到的所有男生都帅，她怎么会是女的啊！”

　　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女生能长得那么有少年气，还把自己伪装成男生，骗得她团团转！

　　“噗嗤——”

　　沈鹤隐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爸！你怎么还笑啊！”沈清如立刻瞪向他，眼泪还挂在脸上，模样又委屈又好笑，“我都这么伤心了，你还笑我！不对……”

　　她突然反应过来，看看笑得肩膀发抖的爸爸，又看看强忍着笑意、眼神里满是无奈的妈妈，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你们……你们两个怎么都笑？难道……难道你们早就知道她是女的？！”

　　姜云梦伸手擦了擦女儿脸上的眼泪，忍着笑意，温柔地解释道：“宝贝呀，我和你爸爸，还有你爷爷，我们都知道小景是女孩子。所以之前你跟我们说，你喜欢小景，想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你也知道她的身份，也就没有阻拦。”

　　“什么？！”沈清如彻底傻眼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你们早就知道？那……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不应该阻止我吗？阻止我……阻止我搞同性恋啊！”

　　她以前在电视上看过，同性恋是不被认可的，父母一般都会极力反对，可她的爸妈倒好，不仅不反对，还早就知道真相，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闹笑话！

　　“嗐，清如啊。”沈鹤隐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语气变得认真又温和，“我和你妈看得很开。不管你喜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那个人人品好，对你好，能让你开心，我们就不会反对。更何况，小景这孩子，我们也了解过，有礼貌，家境好，还聪明，配得上我们家清如。”

　　姜云梦也点点头，补充道：“是啊，宝贝。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意。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是什么，没关系，慢慢来，我们都支持你。”

　　沈清如呆呆地坐在那里，听着父母的话，心里的委屈和崩溃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原来，她的父母，远比她想象中得更开明，更爱她。

　　可一想到景叙昭那张又帅又欠揍的脸，想到自己当初那番“霸气告白”的场景，沈清如就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场始于少年意气的心动，以这样荒诞又意外的方式揭开真相，而属于沈清如和景叙昭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