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带着浓重铁锈和尘埃气味的黑暗。
通风管道狭窄逼仄,仅容一人匍匐爬行。冰冷的金属内壁粗糙不堪,刮擦着陈默的手臂和膝盖,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但他感觉不到。他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向前!逃离!逃离那片刚刚吞噬了又一个“叶子晨”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坟墓!
身后,金属管道壁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隐约的电子音,追兵似乎被那个缺口暂时阻挡,但并未放弃。死亡的阴影如跗骨之蛆,紧紧咬在身后。
他不敢停,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机械地向前爬。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年长的“叶子晨”倒下前那双复杂的眼睛和无声的“林……晚……”在疯狂回荡,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知道?!他最后认出了他?!为什么?!那个眼神里的熟悉感……那声破碎的呼唤……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悲恸几乎要将他撕裂,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咬紧牙关,指甲抠进冰冷的铁皮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挪动。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身后的追击声似乎渐渐远去,被曲折的管道和距离隔开。前方依旧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身体摩擦管壁的沙沙声。
就在他几乎要脱力昏厥时,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绝对黑暗的……灰蒙蒙的光亮?还有隐约的、潮湿的、带着咸腥味的风?
是出口?!
一股微弱的力量重新注入四肢百骸!他拼命向那光亮爬去!
光线越来越清晰,风也越来越大。终于,他爬到了管道的尽头。出口被一个锈蚀严重的铁丝网栅栏封住,但边缘已经腐烂松动。他用力踹了几脚,栅栏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终于破开了一个缺口!
冰冷、潮湿、带着浓重海腥味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呛得他一阵咳嗽。他挣扎着从缺口钻了出去,身体一软,重重摔倒在地。
身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机油味和垃圾腐烂的混合气味。他抬起头——
天还没亮,灰蒙蒙的,下着冰冷的细雨。他身处一个极其偏僻、堆满废弃集装箱和杂物的码头角落。身后是高大、斑驳、如同巨兽残骸般的仓库墙壁,那个通风口就像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伤疤。远处,是漆黑一片、波涛隐约起伏的大海。
逃出来了……
他真的从那个地狱般的“回收站”里逃出来了?!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他。他瘫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雨水混合着汗水、泪水和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但一种近乎疯狂的喜悦和庆幸,却像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绝望中摇曳生起。
他自由了?!虽然只是暂时的,虽然依旧身处险境,但至少……他离开了那个活死人墓!
然而,喜悦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将他淹没。他浑身湿透,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冷得牙齿疯狂打颤。胃里空空如也,一阵阵剧烈的绞痛袭来,让他几乎蜷缩成一团。
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零的人肯定在疯狂搜寻他!码头区域绝对不安全!他身无分文,没有身份,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秦先生和周律师那边音讯全无,生死未卜!他现在就像一个被从阴间扔回阳间的孤魂野鬼,无处可去,无所依凭!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绳索,缓缓勒紧了他的脖颈。
他挣扎着爬起来,靠在一個冰冷的集装箱后面,蜷缩起来,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雨水无情地打在他身上,带走他体内最后一点热气。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一个能藏身、能弄到食物和御寒衣物的地方!
他强撑着虚软的身体,沿着集装箱的阴影,踉跄着向码头外围移动。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视线因为虚弱和雨水而模糊不清。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不远处,一个亮着微弱灯光的、破旧的小卖部映入眼帘。小卖部门口堆着空纸箱,看起来快要打烊了。
食物……温暖……
这两个词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一咬牙,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过去。
小卖部里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老头。陈默低着头,尽可能缩着身子,快速扫了一眼货架。他需要高热量、能快速补充体力的东西。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小袋最便宜的火腿肠和一個冷硬的馒头身上。
就在他伸手去拿的瞬间——
“嘀嘀!”
柜台上的老旧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凌晨的本地新闻。女主播清晰的声音突然钻入他的耳膜:
“……本台最新消息,备受关注的临舟集团西港科技产业园项目,于今日凌晨突发大火,火势严重,目前消防人员正在全力扑救中。据初步调查,起火原因疑似人为纵火,现场发现可疑痕迹。警方已介入调查。临舟集团董事长江临舟先生表示……”
陈默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西港科技产业园?!大火?!人为纵火?!江临舟?!
零昨天才“无意”中提起这个地方!今天凌晨就突发大火?!是巧合?!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大脑!
难道……这场火……和零有关?!和那个藏在老码头的、可能存放着叶微“主体”的仓库有关?!是为了毁灭证据?!还是……为了掩盖什么更大的阴谋?!
江临舟知道吗?!他是不是参与者?!或者……他也是目标之一?!
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怖的联想让陈默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喂!小子!你到底买不买?!”小卖部老头被电视声音吵醒,不耐烦地吼道。
陈默猛地回过神,心脏狂跳!他胡乱抓起那根火腿肠和冷馒头,扔下身上仅有的、皱巴巴的几块钱(不知是之前藏在哪里的),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小卖部,重新没入冰冷的雨夜和黑暗之中。
他躲在一個废弃的吊机驾驶室里,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食物。冰冷的馒头和油腻的火腿肠勉强压下了胃里的绞痛,却无法驱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江临舟……大火……零的实验室……叶子晨的复制品……“回收站”……
这一切像一团巨大而混乱的毛线球,找不到线头,却处处透着令人窒息的阴谋和危险。
他该怎么办?能去哪里?谁能相信?
雨水敲打着驾驶室的铁皮顶棚,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
就在这时,他无意中摸到裤子口袋里一个硬硬的小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那张被他撕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母亲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依旧温柔地笑着。
“愿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
这四个字,此刻看来,像一个巨大而残酷的讽刺。
他死死攥着照片,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封膜里。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林晚已经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陈默也差点死了。死在那个冰冷的回收站。
但现在,他逃出来了。他知道了太多可怕的真相。关于零的疯狂,关于叶子晨的复制,关于江临舟可能扮演的角色……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把这些真相带出去!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一股冰冷的、掺杂着无尽恨意和绝望的求生欲,如同最后的燃料,在他濒临熄灭的眼底,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火光。
他抬起头,透过布满雨水的肮脏玻璃,望向远处城市的方向。那里灯火阑珊,却隐藏着吞噬一切的深渊。
他必须回到那里。回到风暴的中心。
去寻找答案。去寻找……复仇的可能。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必须跳下去。
因为,他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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