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意外之后,公寓里的空气仿佛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冰冷的隔阂依然存在,猜疑也未曾消弭,但某种细微的、躁动的因子开始悄然弥漫,像春日冰雪初融时,裂缝中渗出的第一缕湿意,带着不确定的危险与诱惑。
王一博发现自己投向肖战的目光,停留的时间无意中变长了些。不再是纯粹的审视和评估,而是掺杂了一丝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探究,甚至是一闪而过的、对那抹脆弱易碎感的…留意。
肖战似乎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他依旧沉默,依旧尽量避免与王一博共处一室,但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时,他不会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而是会微微停顿一下,极快地看王一博一眼,那眼神复杂,像是警惕,又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然后才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
那短暂的目光交汇,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留下细微的痒意。
李妈作为旁观者,敏锐地嗅到了这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她看在眼里,却不多嘴,只是默默地,在给肖战准备餐食时更加用心,偶尔也会在王一博面前,状似无意地提一句:“肖先生今天好像多吃了半碗饭”,或者“今天天气好,我看肖先生在阳台晒了会儿太阳,气色看着好了些”。
王一博通常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一声,但李妈知道,他听进去了。
这天下午,王一博提前结束了一个不太顺利的谈判,心情有些阴郁地回到公寓。屋内很安静,李妈似乎出去采购了。他脱下西装外套,扯开领带,想去倒杯水,却听到次卧的方向传来极其轻柔的、断断续续的音乐声。
他鬼使神差地放轻了脚步,靠近那扇虚掩着的门。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肖战。
肖战背对着门口,坐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上,身边散落着几本从书房借来的艺术画册——这是王一博之前默许的,他需要一些东西来填充这个“遗赠”的时间,也顺便观察他的喜好。
但此刻,肖战显然没有在看画册。他戴着一副白色的耳机,身体随着耳机里听不见的旋律极其轻微地晃动着,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跟着节奏轻轻敲打膝盖。午后的阳光透过阳台玻璃门,温柔地笼罩在他身上,给他柔软的发丝和白色的毛衣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整个人陷在阳光里,显得安静而松弛,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稚气的专注。
这是王一博从未见过的肖战。不再是惊惶的、麻木的、脆弱的,而是沉浸在某个人世界里,流露出一点点……生动的、甚至可称之为美好的痕迹。
王一博一时竟看得有些出神。心中的烦躁似乎被这静谧的画面悄然抚平了些许。他忽然意识到,抛开王邶和那些谜团,肖战本身,是一个极其好看的男人。这种好看,在毫无防备的时刻,具有一种惊人的、纯粹的吸引力。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也许是直觉使然,肖战忽然停下了细微的动作,猛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肖战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像是秘密被窥破的孩子,手忙脚乱地摘下了耳机。音乐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只剩下阳光流动的声音和一丝无声的尴尬。
“我……我不知道你回来了。”肖战有些窘迫地站起身,手指无措地捏着耳机线。
“嗯。”王一博应了一声,目光从他微红的脸颊滑过,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上——那里还贴着他昨天亲手贴上的创可贴。他心里某个地方微微一动,语气不自觉地比平时缓和了些,“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随便听听。”肖战低下头,下意识地用脚将摊开的画册往一起拢了拢,像是在掩盖什么。
王一博没有追问。他注意到了肖战刚才无意识敲击膝盖的手指节奏,那似乎不是随便什么流行音乐,更像某种……古典乐的韵律?但他没点破。
他的目光落在肖战光着的脚上。地毯很厚,但初冬的天气,光脚还是容易着凉。
“穿上袜子。”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自然的关切,“或者拖鞋。”
肖战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他白皙的脚趾有些难为情地在地毯上蜷缩了一下,低低地“哦”了一声,脸颊似乎更红了些,转身去找拖鞋。
那抹罕见的、因他而起的羞赧颜色,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王一博心湖,荡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他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移开目光,转身走向厨房:“我去倒水。”
倒水的时候,他的手指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摩挲了几下,脑子里却还是刚才肖战在阳光下的侧影,和那双微微泛红的耳朵。
晚上,王一博有个不得不参加的商业酒会。他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肖战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一本厚厚的书,似乎看得很专注,但王一博注意到,自从他出来后,那本书一页都没有翻动过。
李妈在一旁整理东西,随口问了一句:“先生晚上大概几点回来?需要准备宵夜吗?”
“不用,会很晚。”王一博一边调整着袖扣,一边回答。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肖战。肖战依旧低着头,仿佛对周围的对话毫无兴趣,但那捏着书页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就在王一博准备走向玄关时,肖战却忽然抬起头,声音很轻,几乎像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足以让他听到:“……好像要下雨了。”
王一博脚步一顿,看向窗外。夜色浓郁,云层很低,确实像是要下雨。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肖战,发现对方说完那句话后,就立刻后悔般地咬住了下唇,重新将头埋进书里,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无心之失。
一种古怪的念头划过王一博的脑海——他是在……担心自己没带伞?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荒谬,却又奇异地受用。他沉默了几秒,对李妈说:“李妈,把我那把黑色的长柄伞拿过来。”
李妈应声而去。
王一博则走到沙发边,站在肖战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肖战笼罩其中。肖战似乎更加紧张了,书本被他捏得紧紧的。
王一博伸出手,却不是对他,而是拿起了被他随意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那个属于王一博的黑色大衣(自从那天后,肖战似乎总是习惯性地把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闻到大衣上似乎沾染了一丝极淡的、属于肖战的干净皂角香,和他原本的雪松味微妙地混合在一起。
他动作自然地将大衣搭在臂弯,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什么小东西,递到肖战面前。
那是一枚非常小巧精致的金属书签,造型是一支箭羽,是他某个合作品牌送的样品,他随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忘了拿出来。
“这个,”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书页折角,不好。”
肖战彻底愣住了,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那枚递到眼前的书签,又看看王一博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忘了反应。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受宠若惊的茫然。
王一博不等他回应,直接将那枚冰凉的书签塞进了他微凉的手心里,然后转身从李妈手里接过伞,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外界。
肖战还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带着另一个男人体温的金属书签,指尖感受到上面精细的纹路。书签冰凉,但他却觉得被烫到了一样,从手心一直烫到了耳根,连心跳都漏跳了好几拍。他完全不明白王一博这是什么意思。是随手施舍?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还是……?
而电梯里的王一博,看着镜面门里自己一丝不苟的倒影,眉头微蹙。他同样不明白自己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只是看到他那副样子,看到他被自己吓得咬嘴唇,就……鬼使神差地那么做了。
酒会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王一博周旋其中,游刃有余,却有些心不在焉。合作伙伴笑着打趣:“王总今天似乎有心事?一直在看时间。”
王一博淡淡一笑,敷衍过去。他的确在看时间,也在看窗外——雨果然下大了,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
他莫名想起了公寓里那个安静的人。他怕打雷吗?上次的巨响让他反应那么大。今晚的雨声,会不会让他害怕?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提前离开了酒会。
回到公寓时,已近午夜。雨声未歇。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柔和。一切都静悄悄的。
他放轻脚步,经过次卧时,发现房门没有完全关紧,透出一条缝隙和里面微弱的光线。他迟疑了一下,轻轻推开一些。
肖战睡着了。他侧卧在床上,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半张脸和柔软的发顶。床头柜上开着一盏小小的、光线温暖的睡眠灯,显然是为了抵御雨夜黑暗的。那枚金属书签,被小心地放在灯座旁边,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梦到了什么,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惊恐不安,更像是一种依赖般的蜷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被子的一角,看起来有种孩子气的脆弱和无害。
王一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他很久。雨声敲打着窗户,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一种异常宁静、甚至称得上柔软的情绪,在这个冰冷的雨夜,悄然包裹了他。那些商场上的算计、对王邶的猜疑、对未来的权衡,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扇门外。
这一刻,他看到的不是一个麻烦的“遗赠”,不是一个可疑的棋子,只是一个需要依靠一盏小灯才能安睡的、漂亮得让人心头发软的男人。
他轻轻地带上了房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回到自己的卧室,王一博却没有立刻睡下。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
调查肖战背景的人刚刚发来一条简短的信息:【王总,查到一些关于肖先生早年家庭的碎片信息,似乎有过重大变故,可能与他对声响的过度反应有关。详细资料还在核实。另,他与王邶先生的相识过程,有蹊跷。】
王一博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再次望向次卧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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