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诊疗室的门,触手冰凉,那是一种不同于别墅老旧的、带着现代医疗气息的冰冷。驰骋没有立即推开,他侧耳倾听片刻,门内一片死寂。他看向吴所畏,眼神交汇间已达成默契——准备好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驰骋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打破了走廊的死寂。门内的景象,却出乎两人的意料。
没有想象中的血腥或恐怖场景,也没有游荡的怪物。这间诊疗室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与医院其他地方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惨白的灯光均匀地洒满房间,照着一排排空空如也的金属储物柜,一张铺着白色床单、却无任何医疗设备的检查床,以及房间最里面的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和书架。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几乎掩盖了其他一切气息。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没人?”吴所畏压低声音,警惕地环顾四周。规则提到这里是“寻求帮助”的地方,小帅的影像也曾指向这里,此刻的空荡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驰骋握紧他的手,迈步踏入室内。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那张办公桌上。桌面上除了一个台历、一个笔筒,还放着一个倒扣着的相框。
吴所畏也注意到了那个相框。在这种地方,一个被刻意藏起来的相片,往往藏着关键信息。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桌边。驰骋用空着的手,轻轻将相框翻了过来。
相框里,是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合影。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男子,穿着便服,背景是一片阳光灿烂的草坪。左边那个,眉眼清秀,笑容温和,带着医学生特有的干净气质,正是他们之前见过的、尚未异化的小帅。而右边那个,手臂亲昵地搭在小帅肩上,笑容张扬自信,眉眼间带着一股不羁的贵气,毫无疑问,就是传说中的郭城宇。
照片上的他们,眼神交汇处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爱意与幸福,与如今这个诡异绝望的世界格格不入。
相框的玻璃下,在郭城宇笑容灿烂的脸旁,有一道清晰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亦或是,泪水无数次滴落留下的印记?
吴所畏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这张照片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美好与后来的巨变,比任何恐怖画面都更具冲击力。
“看来,这里是小帅曾经的‘安全屋’,或者说……‘执念之地’。”吴所畏轻声道。
就在这时,办公桌的一个抽屉,突然自己轻轻地滑动开来,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两人立刻戒备。抽屉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放着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吴所畏,这里面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他看了驰骋一眼,在对方肯定的目光下,伸手将笔记本拿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清秀而熟悉的笔迹,属于小帅:
【这是我的观察记录,也是我的忏悔录。如果后来者能看到,希望我们的悲剧,能成为你们的警示。规则并非绝对,但爱的裂痕,会成为它们入侵的缺口。】
再往下翻,一页页记录触目惊心:
· 【日期模糊】城宇的手术很成功,但他看我的眼神变了……是规则开始影响了吗?他说总听到哭声,可我什么也没听到。】
· 【日期模糊】医院的规则越来越苛刻了。城宇为了救我,触犯了“夜间不得离开病房”的条例……他被“带走了”。不,是我害了他……】
· 【日期模糊】我成了“白衣医生”。规则要求我执行“诊断”,但我无法对城宇留下的最后痕迹下手……我把那间病房封锁了。】
· 【最后一页,字迹潦草颤抖】爱是唯一的漏洞,但信任崩塌了,漏洞就成了陷阱。我快坚持不住了……城宇,我好想你……后来者,小心“心魔”!规则会利用你们最深的恐惧和怀疑!】
笔记本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
信息量巨大!吴所畏快速消化着:郭城宇很可能是在试图保护小帅的过程中被规则“清除”,而小帅因此陷入巨大的自责和执念,被规则异化成了现在的“白衣医生”。而“心魔”这个词,让吴所畏瞬间联想到了驰骋在楼梯口的异常反应!
他猛地看向驰骋,却发现驰骋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有冷汗滑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笔记本上“爱的裂痕”和“心魔”那几个字,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驰骋?”吴所畏担忧地唤他,用力握紧他的手,“你怎么样?”
驰骋仿佛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恍惚状态,他猛地甩了甩头,眼神有些涣散地看向吴所畏,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小时候……在这家医院……待过很久……”
他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挣扎:“很黑……很冷……一个人……”
吴所畏的心猛地一沉。他猜对了!这家医院,是驰骋童年阴影的源头!规则果然开始利用他们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进行攻击!驰骋的“心魔”,就是被遗弃的孤独和恐惧!
就在这时,诊疗室内的灯光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间,墙壁上开始渗出暗红色的血字,不再是规则,而是充满恶意的低语:
【孤独是原罪……】
【谁会真正信任你?】
【他迟早会离开……就像所有人一样……】
【看清他的脸,他在害怕你,嫌弃你……】
这些文字如同毒蛇,直接钻入驰骋的脑海。他痛苦地捂住头,身体微微颤抖,坚固的心理防线正在被从内部攻破。他看向吴所畏的眼神,开始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不确定,仿佛在问:你真的不会离开吗?你不会害怕这样的我吗?
“驰骋!看着我!”吴所畏急了,他知道必须立刻把驰骋从这种状态里拉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双手用力捧住驰骋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在闪烁的灯光下,吴所畏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和恐惧,只有全然的焦急和坚定。
“听着!”吴所畏的声音斩钉截铁,盖过了那些诡异的低语,“那些都是狗屁!是规则在放屁!我吴所畏,既然选择了跟你绑定,就从来没想过要离开!”
他举起两人紧紧交握、戴着对戒的手,几乎要戳到驰骋眼前:“看看这个!这是小帅和郭城宇用悲剧换来的提示!‘爱是唯一的漏洞’!信任就是我们的武器!”
“你不是一个人!”吴所畏盯着驰骋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我管你小时候在这里经历过什么,那都过去了!现在你有我!只要我还在,你就休想再体会什么狗屁孤独!”
这番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甚至带着吴所畏式的粗鲁和直接,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碎了萦绕在驰骋心头的魔障。也像一道暖流,汹涌地冲灌进他冰封多年的、关于童年医院记忆的角落。
驰骋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吴所畏,看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光芒和……那深藏其下的担忧。那些恶意的低语仿佛瞬间被隔绝了出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吴所畏的声音和温度。
是啊……他有他了。
这个突然闯入他世界、聪明冷静、有时嘴硬却总是在关键时刻紧紧抓住他的青年,已经成了他黑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成了他混乱绝境中唯一的坐标。
一股强烈到无法形容的情感冲破了所有障碍,淹没了驰骋。那不仅仅是信任,不仅仅是依赖,是一种更深刻、更滚烫的东西。
灯光停止了闪烁,恢复了惨白的光亮。墙上的血字也如同潮水般褪去,仿佛从未出现过。诊疗室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驰骋眼中的恍惚、恐惧和不确定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涅槃重生般的清明和……一种近乎滚烫的专注。他反客为主,一把将还在喘着气、一脸“我说服你了吧”表情的吴所畏,紧紧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比之前在走廊里的那个,更加用力,更加深刻,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吴所畏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但感受到驰骋身体不再颤抖,心跳也逐渐恢复平稳有力,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了驰骋宽阔的背脊。
“笨蛋……”吴所畏把脸埋在驰骋肩头,闷闷地骂了一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嗯。”驰骋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恢复了沉稳,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浓浓的、不再掩饰的情感,“谢谢你……所畏。”
这一声“所畏”,叫得自然无比,却让吴所畏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泛起一阵酥麻。
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诊疗室里相拥了许久,直到彼此的心跳完全同步。
松开怀抱时,驰骋的目光落在吴所畏的脸上,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吴所畏刚才因为激动而略显湿润的眼角,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我没事了。”驰骋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坚定,“以后,也不会再被这种东西影响。”
因为,你就是我的解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吴所畏被他看得耳根发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清了清嗓子:“没事就好……那我们赶紧找找看,这里有没有关于怎么解决这个怪谈的线索。小帅的笔记本只说了悲剧,没给解决方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书架。这一次,他敏锐地注意到,书架最高一层的角落里,似乎放着一个不太起眼的、黑色的金属盒子,与周围医学书籍的规格截然不同。
而与此同时,诊疗室门外的走廊上,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平稳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嗒……嗒……嗒……”
伴随着脚步声,还有金属器械轻轻碰撞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广播里那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似乎就在门外不远处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疑惑:
“哦?有‘病人’……进入了我的诊疗室?”
是白衣医生小帅!他来了!
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灵风暴的两人,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驰骋将吴所畏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口,周身气场再次变得冷硬而充满保护性。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