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

季临住院的第五天，医生安排了复查。清晨的病房里还带着点未散的凉意，林叙早早起身，把叠得整齐的厚外套递到季临面前，指尖先碰了碰衣料——昨晚特意放在暖气旁烘过，带着温温的暖意。“今天要去拍胸片，可能要在走廊等一会儿，多穿点别着凉。”他一边说，一边帮季临把围巾绕得更紧，连下颌都轻轻裹住，只露一双眼睛在外。

季临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老怀表——自从林叙把表给他后，他就没离过身，怀表的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滴答”声像藏在口袋里的小太阳，走得沉稳又规律。“会不会很麻烦？”他轻声问，不是怕检查，是怕耽误林叙——昨天林叙接了个电话，是工作室打来的，说之前洗好的雪景照片该取了，他却只说“等我忙完再说”，语气里的迁就藏都藏不住。

“不麻烦，”林叙弯腰帮他穿好鞋，抬头时眼里带着笑，“医生说复查没问题，说不定下周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我们先去奶奶家煮萝卜汤，再去拍腊梅，你想先做哪个？”

这个问题让季临的眼睛亮了亮，暂时忘了担心。他靠在林叙身上，慢慢往检查室走，走廊里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投出长条形的光斑，像铺了层暖融融的金箔。偶尔遇到护士路过，都会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季先生今天气色好多啦，林先生又陪着来检查呀？”林叙总笑着应下，扶着季临的手却始终没松，脚步放得极慢，像在陪一个易碎的珍宝。

检查室门口的长椅上已经坐了两个人，林叙让季临先坐下，自己去护士站确认预约。季临看着他的背影——林叙最近瘦了些，外套的肩线显得比之前宽了点，头发也没顾上剪，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却还是能看到眼底淡淡的青影。他知道林叙每晚都没睡好，总在他睡着后悄悄起身，要么去走廊接工作电话，要么坐在床边翻照片，好几次他半梦半醒间，都能感觉到林叙的手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试探体温的动作轻得像羽毛。

“在想什么？”林叙回来时，手里多了杯热可可，还是加了两勺糖的，“刚去楼下便利店买的，你先暖暖手。”

季临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着暖起来。“在想出院后拍腊梅，”他抿了口可可，甜香在舌尖散开，“要选个有雪的日子，你说腊梅的黄和雪的白，拍出来会不会很好看？”

“肯定好看，”林叙坐在他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你的眼光那么好，选的景从来都不会错。到时候我多带两个镜头，一个拍特写，把花瓣上的雪粒拍清楚，一个拍远景，把整个腊梅林都装进去。”

他们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轮到季临检查时，林叙想跟着进去，却被护士拦在门外：“家属在外面等就好，很快的。”林叙只能停下脚步，看着季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口袋里的相机——那是他特意带来的，想等季临检查完，在走廊的阳光里给他拍张照，记录下他病好后气色渐佳的样子。

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长。林叙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两圈，又忍不住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只能看到模糊的仪器轮廓。他想起第一次带季临来医院时，医生说“炎症扩散”的样子，心脏又开始隐隐发紧，指尖在相机的背带上反复摩挲，像在给自己找个寄托。直到检查室的门打开，季临慢慢走出来，他才立刻迎上去，伸手扶住他：“怎么样？难受吗？”

“不难受，”季临摇了摇头，靠在他身上歇了会儿，“医生说片子要等下午才能出来，让我们先回病房。”

回病房的路上，季临突然说：“林叙，你去取照片吧，别总陪着我。我在病房里可以看书，也可以整理之前的照片素材，不会无聊的。”他知道林叙有多在意那些照片，之前拍城西钟楼时，为了等一束刚好落在指针上的阳光，林叙在雪地里站了两个小时，连手冻红了都没在意。

林叙脚步顿了顿，却摇头：“照片不急，等你出院了我们一起去取。你现在最重要，我陪着你才放心。”

季临没再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回到病房后，林叙给季临削了个苹果，又把里尔克的诗集递给他，自己则坐在床边，翻开了那本厚厚的照片素材册——里面夹着他们从初遇到现在拍的所有照片，有“知旧堂”的雪，有老钟表厂的齿轮，还有季临在雪地里吃糖葫芦的笑脸。林叙翻到一张季临在咖啡店窗边的照片，指尖轻轻拂过画面里的阳光，轻声说：“等这本书出版了，我要把这张放在最后一页，作为结尾。”

“为什么？”季临抬头问。

“因为那天的阳光最好，你笑得也最好看，”林叙看着他，眼里带着温柔的光，“我想让读者看到，这座城市的冬天，不仅有旧时光的回忆，还有这样温暖的瞬间。”

季临的脸颊微微发烫，低头继续看书，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下午医生来送检查结果时，脸上带着笑意：“恢复得很好，炎症基本消了，再观察两天，没问题就能出院了。”

林叙听到这话，明显松了口气，连眼眶都微微泛红。他握着医生的手连声道谢，转身时又立刻走到季临身边，兴奋地说：“你听到了吗？我们很快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我们先去奶奶家，我给你煮萝卜汤，放你喜欢的八角，再放两块排骨，炖得软烂……”

季临看着他絮絮叨叨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场生病虽然辛苦，却也让他更清楚地知道，林叙是有多在意他。他伸手拉住林叙的手，轻声说：“好，都听你的。不过出院后，你也要好好休息，别总熬夜，我会监督你的。”

林叙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翻开的诗集上，落在那本厚厚的照片素材册上。季临靠在林叙的肩上，听着他规划出院后的日子，心里格外安稳。他知道，不管未来有多少冬天，只要有林叙在身边，那些冬天就都会充满阳光和温暖，就像口袋里的老怀表一样，永远走得沉稳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