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的红灯亮得发闷,像把空气都染成了滞重的红。季临推开门时,正看见林叙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卷未开封的胶卷,指尖在包装盒上反复摩挲,却始终没力气撕开——他的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又在抖,连捏紧胶卷的力道都不稳,指节泛着用力过度的白。
“你怎么又来暗房了?”季临的声音比平时沉,走过去想扶他起来,却被林叙猛地避开。胶卷从他手里滑落在地,滚到墙角,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暗房里格外刺耳。
“不用你管。”林叙的声音带着点哑,还刻意压着情绪,却藏不住尾音的颤。他撑着暗房的操作台想站起来,膝盖却软了一下,差点撞翻旁边的显影液,季临眼疾手快扶住瓶子,才没让液体洒出来。
“我不管谁管?”季临的耐心也上来了,语气里带着点急,“医生说让你少碰相机,少待在暗房,你偏不听!上次偷偷调镜头,手肿了三天,这次又来撕胶卷——你是不是非要把自己的手彻底搞坏才甘心?”
林叙猛地转过身,暗房的红灯照在他脸上,能看到眼底的红。“我搞坏自己的手怎么了?”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却因为底气不足而发虚,“我不想每天待着让你照顾,不想看着你替我拍照片、替我整理素材,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负担?”季临愣了一下,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下,又酸又疼,“在你眼里,我对你的担心就是‘负担’?我陪你复健、帮你整理照片,不是因为你是负担,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完成我们的书,一起过好每一天——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什么?”林叙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想拿起桌上的相机,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就被季临一把按住。“我怕我以后再也举不动相机,怕我拍不出你喜欢的雪,怕我们的书里全是旧照片,怕你看着我这样,慢慢就不喜欢了!”他的手在季临的掌心下还在抖,眼泪终于没忍住,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烫得季临心口发紧。
季临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只剩下心疼。他慢慢松开手,却没退开,只是蹲下来,和林叙平视:“我喜欢的从来不是能举相机的林叙,是会在雪地里蹲半天等阳光的林叙,是会记得我喝热可可要加两勺糖的林叙,是会把老怀表擦得锃亮、说要和我传辈的林叙——这些跟你的手能不能拍照,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我不一样!”林叙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花的脸,“拍照是我最喜欢的事,也是我们一起开始的事,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呢喃,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
季临伸手,轻轻擦去他脸颊的眼泪,动作软得像怕碰碎他。“我没让你放弃,”他的声音也放轻了,“我们可以慢慢来,等手好点,先从拍近处的东西开始,拍窗台的吊兰,拍桌上的热可可,拍我们织完的围巾——就算拍得慢,就算拍得虚,也是我们一起拍的,比任何好看的照片都重要。”
林叙没说话,只是低头盯着地上的胶卷。暗房里只有显影液挥发的淡淡味道,还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湿意,却伸手,轻轻攥住了季临的手:“我刚才……不该跟你喊。”
季临反手握紧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发抖的指节:“我也不该跟你急。”他从口袋里掏出老怀表,按开表盖,滴答声在暗房的红灯里格外清晰,“你听,怀表走得稳,我们也能走得稳。不管是复健,还是拍照,我们都一起慢慢来,不着急。”
林叙看着怀表上的罗马数字,又看了看季临眼底的心疼,心里的委屈慢慢散了,只剩下愧疚。他靠在季临肩上,声音软下来:“刚才看到陈默寄来的康复手册,里面说多练抓握能帮神经恢复,我就想试试撕胶卷,没想到……”
“手册我早就看到了,”季临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软乎乎的握力球,是他特意托护士买的,“本来想晚上给你,怕你不喜欢练,还在里面塞了点薰衣草,握着能放松。”
林叙接过握力球,指尖触到柔软的橡胶,还能闻到淡淡的薰衣草香。他捏了捏,力道刚好,不会让手疼,反而有种踏实的暖意。“谢谢你,季临。”他轻声说,头靠在季临肩上,听着怀表的滴答声,心里的不安渐渐被抚平。
暗房的红灯还亮着,却不再让人觉得闷。季临扶着林叙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胶卷,放进抽屉:“胶卷先存着,等你手好点,我们一起在工作室拍张合照,用它洗出来,贴在书的最后一页。”
林叙点头,握着握力球的手轻轻蹭了蹭季临的手。他知道,刚才的吵架像场小风雪,虽然让人心慌,却也让他们更清楚彼此的心意——不管未来有多少难,只要他们还能这样握紧彼此的手,还能记得那些约定,就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走出暗房时,工作室的灯光暖融融的。季临去厨房热了两杯热可可,把加了两勺糖的那杯递给林叙:“喝点甜的,心情会好点。”林叙接过杯子,指尖碰着温热的杯壁,又看了看手里的握力球,突然笑了——原来最暖的不是热可可,是身边这个人,永远愿意陪着他,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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