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路途,是黄星从未体验过的艰辛与壮阔。官道两旁,初冬的肃杀已显露无疑,枯草凝霜,寒风如刀。越往北,天地越发苍茫,人烟越发稀少,只有连绵的群山和偶尔掠过头顶的孤鹰,见证着这支沉默队伍的行程。
黄星摒弃了皇子的仪仗,轻车简从。他大部分时间都骑在马上,裹着厚重的毛皮大氅,任由风雪扑打脸庞。这不仅是身体的磨砺,更是心志的淬炼。他需要尽快摆脱京城的温软与算计,融入这片粗粝而真实的土地。沿途,他不再仅仅依赖官方驿报,而是刻意停留,与边境州府的底层官吏、往来商队、甚至戍边老卒交谈,从他们零碎、朴素的言语中,拼凑出北疆最真实的图景——军饷拖欠的怨气、对贪官污吏的痛恨、以及对外敌环伺的隐忧。
越是了解,他心情越是沉重。三皇子一党的蛀蚀,远比账面上那些冰冷的数字更为致命。它侵蚀的是边军的信任,是国家的屏障。
半月后,队伍抵达北疆重镇——朔风城。城墙高耸,以巨石垒砌,墙体上布满刀劈箭凿的痕迹,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残酷。守城将领是一位面容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将军,姓韩,名震。他率众出迎,礼仪周到,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和审视。
“末将韩震,恭迎钦差大人。”韩震的声音如同朔风般干涩冷硬。
“韩将军不必多礼。”黄星下马,目光扫过城头那些甲胄陈旧却站得笔直的士兵,“军情紧急,我们入城再谈。”
镇守将军府内,炭火盆驱不散北地特有的寒意。韩震屏退左右,直接摊开一张军事舆图,指向几个发生骚乱的地点。
“殿下,情况比军报所言更复杂。”韩震语气沉重,“骚乱虽被压下,但军心浮动。更麻烦的是,我们查到一些线索,之前克扣的军饷粮草,有相当一部分,可能通过一些隐秘渠道,流向了关外的‘沙狐’部落。”
“沙狐?”黄星目光一凝。这是活跃在边境的一支悍勇部落,时常劫掠商队,是边境一大患。
“是。而且,末将怀疑,军中有人与之勾结。”韩震压低了声音,“几次小规模冲突,我军动向似乎都提前被对方知晓。这次骚乱,背后也有若有若无的影子在煽风点火,手法不像普通闹饷,更像是有意在制造混乱,为某些行动打掩护。”
黄星手指点着舆图上的沙狐部落活动区域,眼神冰冷。果然,京城里的争斗,已经蔓延到了边关,甚至引狼入室!这已不是简单的贪腐,而是通敌卖国!
“韩将军,依你之见,军中谁最可疑?与沙狐联络的渠道可能是什么?”
韩震沉吟片刻:“可疑者有几个,但缺乏实证。至于渠道……关外骆驼商队往来频繁,是最可能的掩护。尤其是一支打着‘白骆驼’旗号的商队,行踪诡秘,与沙狐部落关系密切。”
白骆驼商队!邱鼎杰失踪前,那军校送来的信笺上的骆驼印记,赫然也是白色!线索在此刻清晰地连接起来!
黄星强压下对邱鼎杰下落的担忧,集中精神于眼前危局。他知道,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揪出内鬼,挫败沙狐部落可能趁乱发起的进攻。
接下来的日子,黄星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铁腕。他并未急于大张旗鼓地调查,而是首先兑现了从京城带来的部分饷银,亲自前往各个营寨,看望士卒,当众斩杀了两名克扣军粮、民愤极大的低级军官。此举迅速赢得了底层士兵的好感,军中浮动的人心稍定。
同时,他密令韩震派出绝对可靠的斥候,严密监视“白骆驼商队”的动向,并开始暗中排查与这支商队有过接触的军中人员。
然而,对手的反应同样迅速。几日后的深夜,朔风城西门守军捉住了一名试图缒城而出的军校,正是韩震麾下的一名参将!从他身上搜出了朔风城的防务图以及一封用密语写就、尚未送出的信件!
连夜审讯,动用重刑,那名参将终于熬不住,吐露了实情:他受三皇子留在军中的残余势力指使,长期向沙狐部落提供情报,并计划在钦差抵达、军心未稳之际,配合沙狐里应外合,袭取朔风城!
形势骤然危急!沙狐部落的大军,很可能已经悄然集结在边境某处,随时可能发动突袭!
黄星站在朔风城高耸的城楼上,望着城外无垠的、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的雪原,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刺骨冰冷。他的手中,紧握着那方素帕,檀香早已散尽,只余下冰冷的丝缎触感。
京城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而这里,将是真刀真枪、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他不仅要用权谋,更要用勇气和生命,来守护这道国门,也守护那个生死未卜的人可能存在的、渺茫的希望。
“传令下去,”黄星的声音在风雪中清晰而坚定,“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边关的雪,注定将被热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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