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的备战已至极限。城墙垛口堆满了擂石滚木,锅灶日夜不息地熬着金汁,那股刺鼻的恶臭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反而带来一种诡异的安全感。韩震不愧为沙场老将,布防周密,明哨暗岗交错,将这座边陲重镇打造成一个等待猎物上门的铁刺猬。黄星亲自督造了几处针对骑兵的陷马坑和暗桩,他摒弃了皇子尊贵的身份,甲胄不解,与士兵同食同寝,原本有些白皙的皮肤被北风刮得粗糙,眼神却愈发锐利沉静,如同磨砺过的寒铁。
然而,一连数日,风吼隘外静悄悄的,只有呼啸的风雪和偶尔掠过的狼嚎。这种死寂,比敌人的号角更让人心焦。军中开始有流言悄悄蔓延,说钦差大人判断失误,沙狐或许根本不会来,劳师动众徒耗粮草。连韩震眉宇间的凝重也一日深过一日。
黄星站在城楼,望着远方被雪雾笼罩的山隘,心中同样疑虑丛生。是沙狐改变了计划?还是那名参将的招供是故意放出的烟雾弹?抑或……对方在等待一个更佳的时机?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方早已冰冷的素帕,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定力。邱鼎杰……你若在,会如何看破这迷局?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从城外疾驰而来,马蹄溅起漫天雪尘。马上骑士浑身浴血,背上插着几支箭矢,冲到城下便力竭坠马,用尽最后力气嘶喊:“沙狐……突袭……西北……黑石谷!” 喊完便气绝身亡。
西北黑石谷!并非预判的风吼隘!
城头一片哗然!韩震脸色剧变:“黑石谷地势相对平缓,利于骑兵展开!我们主力皆在风吼隘设防,西北防线空虚!”
黄星心脏猛地一缩,但瞬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沙狐果然狡诈,虚虚实实!他立刻下令:“韩将军,你速率风吼隘一半机动兵力,火速驰援黑石谷!其余人,随我坚守本城,防止敌人另有诡计!”
军令如山,朔风城瞬间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军队调动,人喊马嘶。黄星知道,这是一场赌博。若沙狐主力真在黑石谷,韩震驰援或可稳住战线;若这仍是佯动,风吼隘兵力削弱,朔风城将面临巨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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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朔风城烽火点燃的同时,那支在戈壁中徘徊的“白骆驼商队”,突然加快了速度,不再掩饰行踪,径直朝着风吼隘方向疾行!商队的骆驼被驱策得口吐白沫,那些原本看似普通的伙计,纷纷从货物中抽出隐藏的弯刀和弓箭,眼神变得凶悍锐利——他们根本就是沙狐的精锐战士伪装而成!
邱鼎杰心中雪亮:沙狐的真正目标,果然是风吼隘!黑石谷的袭击,是为了调虎离山!这支商队,就是插入心脏的匕首!他必须阻止他们,至少,要拖延时间,让朔风城有所防备!
商队正行至一处狭窄的峡谷,两侧是陡峭的冰壁。邱鼎杰心念电转,他故意脚下一滑,惊呼着撞向旁边驮着盐块的骆驼。受惊的骆驼嘶鸣着乱窜,顿时撞倒了后面几头骆驼,整个商队的前进队伍瞬间陷入了混乱!
“怎么回事?!”领队的沙狐头目怒喝道。
“头儿,这小子搞的鬼!”一个伙计指着倒在地上的邱鼎杰。
混乱中,邱鼎杰趁机抓起一把混杂着沙石的雪,猛地扬向最近一个沙狐战士的眼睛,同时用尽力气用边陲土语大喊:“官兵!有埋伏!快跑啊!”
他这一喊,在狭窄的山谷中引起回响,本就因队伍混乱而有些紧张的沙狐战士们顿时一阵骚动,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寻找并不存在的伏兵。
“闭嘴!杀了他!”沙狐头目又惊又怒,挥刀向邱鼎杰砍来!
邱鼎杰不会武艺,只能凭借本能翻滚躲闪,刀锋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削掉了几缕头发,惊险万分!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只希望能多制造一点混乱,多拖延一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密集的箭矢如同骤雨般从峡谷两侧的冰壁上射下!目标直指混乱中的沙狐商队!
“中计了!有埋伏!”沙狐战士们惊呼着举盾格挡,但狭窄的地形让他们无处可躲,瞬间倒下一片!
原来,黄星并未完全相信沙狐会主攻黑石谷。他派往风吼隘外侧监视的尖兵,早已发现了这支行踪诡秘的“商队”的异常动向,并提前在此处设下了埋伏!邱鼎杰制造的混乱,恰好成了发动攻击的最佳信号!
沙狐头目见大势已去,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邱鼎杰,想要拉这个破坏他计划的“奸细”垫背!刀光凛冽,直刺邱鼎杰心口!
邱鼎杰避无可避,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一柄厚重的军刀架住了沙狐头目的弯刀!不知何时,一名身着朔风城军服的年轻校尉,已如天神般挡在了邱鼎杰身前!
“保护先生!”校尉厉喝,与沙狐头目战在一处。
邱鼎杰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厮杀,看着朔风城的伏兵如神兵天降,将沙狐伪装的商队尽数歼灭。风雪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剧烈地喘息着,直到此刻,才感觉到劫后余生的虚脱。
战斗很快结束。那名校尉解决了沙狐头目,转身看向邱鼎杰,脸上带着疑惑和审视:“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又为何助我们?”
邱鼎杰抹去脸上的血污和雪水,露出原本清俊却疲惫的面容,他张了张嘴,刚想解释,目光却猛地定格在校尉身后——
峡谷入口处,一队朔风城的骑兵正疾驰而来,为首一人,玄甲黑袍,身姿挺拔,正是闻讯亲自率兵前来接应的黄星!
四目相对,隔着纷飞的雪花和满地狼藉的战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黄星勒住战马,看着那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却眼神依旧清澈的身影,所有的焦虑、担忧、恐惧,在这一刻化为巨大的、几乎让他窒息的心潮。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邱鼎杰,铠甲摩擦发出铿锵之声,在寂静的峡谷中格外清晰。
他走到邱鼎杰面前,停下。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呼唤,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鼎杰?”
邱鼎杰看着他,看着这位分别数月、已褪去青涩、眉宇间尽是风霜与坚毅的四皇子,眼眶骤然一热。他缓缓点头,露出一个极其疲惫,却又如释重负的浅笑:
“殿下……我回来了。”
风雪依旧,烽火未熄,但在这尸横遍野的峡谷中,相隔生死、跨越千山万水的两人,终于重逢。而真正的考验,随着沙狐主力的真正动向,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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