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9

　　一博可不想陪着他在山里打坐修炼，径直朝山下的村子飘过去，反正没人能看得见他，他也没什么估计。

　　已经过了辰时，村子里都是农户，早早就睡下了，他无聊的在村子里逗弄了一条狗，吓的狗吠了许久，他又从树上折了朵花叼在嘴上，在村里晃荡了会儿。

　　不知不觉晃荡到田地边，听到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飘近了些才听到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压抑的喘息声，女人娇嗔的叫声，一博死前没经过人事，不知道两人在做什么。飘到树下听到那女人娇滴滴的叫着“哥哥”“好哥哥”“轻些”，女人每次叫完那男人便什么都应他，听的一博歪着头直皱眉。

　　没多一会儿他听乏了也不听了，按照原路回到了山上，肖战已然入定，他只得无聊的在他身边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尝试吸收月精华。

　　直到天光大亮他也没吸收多少月精华，倒是靠在肖战肩头睡着了。

　　肖战睁眼发现他靠在自己身上手一挥他被轻轻推开，揉了揉眼睛也醒了，噘着嘴不高兴了，猛地想起昨夜听到的，挪到肖战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哥哥～”

　　肖战皱着眉，“你叫我什么？”

　　“哥哥啊，哥哥～”他用力朝肖战眨眼睛，露出可爱的一面。

　　肖战按住他的唇，快速施了个噤声咒，他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跟谁学的？”

　　一博嗯嗯的半天也没嗯清楚，肖战面色不悦，“我与你非亲非故，不要这么喊，知道吗？”

　　他仰着脖子，噘着嘴又嗯了几声，大有要和肖战对着干的意思，肖战也没管他，起身理了理道袍，“之前查到些关于你身世的东西，你可想知道？”

　　王一博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他放开自己，肖战轻轻挥了下手噤声咒就解除了，一博喘了几口气，挥着袖子在肖战身上大了几下，“臭道士，臭道士，臭道士，就知道欺负我。”

　　肖战抓住他的手，“别闹。”

　　“哼，说吧，我听听。”他抱着胳膊，明显不打算你给他好脸色，肖战寻了个方向，边走边和他讲起关于他可能是大慧国那位联姻的小皇子的事，问他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王一博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怎么可能想的起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又在那山洞里被困了几百年，谁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被困在山洞里，想的起来才怪。”

　　他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从山洞里醒过来也有些日子了，他根本不想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从哪来，他只想享受现在，想玩乐，更不想自己的归处在哪里，不想被超度，什么投胎转世为人他根本不在意。

　　肖战无奈，“那边慢慢想吧，我要去大慧皇宫旧址瞧瞧，兴许到了那里你就能想起些什么。”

　　以他就算不乐意也只能跟着他走，他知道自己是无法逃脱肖战的，他有办法找到自己，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在山间穿行，不多时走到了官路。

　　走了大半日王一博不想走了，他扯扯肖战的袖子，没反应，又扯了一下，“哥哥～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肖战皱眉，不习惯他叫哥哥，还是答了话，“找到地方落脚为止。”

　　“那个皇宫远吗？”一博又问。

　　“照这个速度，再走三日。”肖战答道

　　“三日。”一博低下头，看着自己虚浮的、踩不实地面的脚，“明明能掐诀念咒飞过去为什么要用脚走啊。”

　　肖战淡淡吐出“修行”二字，他是昨日才发现步行对他的修行大有益处，可能这就是苦修的一种。

　　他都这么说了一博也不能反驳什么，他不想走了就往肖战背上一趴，“那里会是什么样子啊？”

　　“不知道。”肖战回答得干脆，“到了你自然知道。”

　　一博不说话了，沉默像墨汁一样在他们之间洇开，只有脚步声，肖战沉稳的，和他自己几近于无的，交错在沉默里。

　　又走了一程，月亮升起来了，清泠泠的光辉洒下来，将肖战的影子拉得细长，路旁出现了一条小溪，水声潺潺，在月下闪着碎银般的光。

　　肖战走到溪边，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盘膝坐下，“今夜在此歇息。”

　　一博挨着他坐下，抱着膝盖，看着溪水发呆，热闹镇子上的鲜活气儿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此刻旷野的风，冰凉的月光，还有身边道士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淡淡檀香味，都让他心里莫名有些发空。

　　“哥哥，”他声音很轻，带着点鼻音，像蒙上了一层水汽，“我要是想不起来怎么办？”

　　肖战缓缓闭上眼睛。

　　“或者……”一博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散在风里，“我想起来了，你就要送我走了，是不是？”

　　肖战睁开眼睛，月光下，小鬼的侧脸显得异常苍白，琉璃似的眼珠蒙着一层黯淡的纱，唇抿得紧紧的，带着一种属于少年人的、倔强的脆弱。

　　他脸上那种惯常的、胡闹撒娇的神气不见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茫然的恐惧。

　　百年修行，超度的亡魂不知凡几，唯独这一个，黏人、麻烦、心智不全，让他破了太多例。

　　他伸出手，指节分明，带着活人的体温，轻轻落在一博的头顶，发丝冰凉的，触感如同上好的冷玉，他只是轻轻触了下便收回手，“记不起来，便慢慢想。”他声音平稳，一如往常，却似乎又多了点什么，“想起了，也未必立刻就要走。”

　　顿了顿，他看着一博骤然抬起的、映着月华和一丝不敢置信惊喜的眼睛，继续道，“修行之人，不打诳语。”

　　一博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里面那层水汽似乎更重了，却亮得惊人，他忽然伸出双臂，虚虚地环住肖战的腰，把脸埋进他道袍的衣料里，一股阴凉的、全心全意依偎过来的气息。

　　“那说好了哦。”闷闷的声音从衣襟处传来，“你不能骗我。”

　　肖战身体有瞬间的僵硬，终究还是没有推开，他抬眼望向溪水对岸，月光照亮一小片荒芜的田野，更远处，是沉沉睡去的、轮廓模糊的山影。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

　　忽而又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小鬼套路了。

　　夜色渐深，露水上来，肖战闭目打坐，气息绵长，一博靠在他身侧，维持着那个虚抱的姿势，一动不动，许久，他极轻极轻地开口，声音细得像蛛丝，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哥哥。”

　　“闭嘴。”肖战没有睁眼，呼吸频率未变。

　　一博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依偎过去，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苍白的魂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虚幻的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