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借吉言

　　雨天走地砖铺的路就跟扫雷一样，所以大部分人都会小心地避开有翘起迹象的地砖，或者选择绕路。

　　奈何这金堆玉砌的祖宗没经验，或者压根就没注意到，一脚下去，精准踩中。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一样走进来但是没“中奖”的涂雯努力回想海量悲伤的往事，总算是压下了想笑的冲动，轻声问道：

　　“岑哥，你，你还好吗？”

　　“……我没事。”

　　杜郁岑深吸一口气，这种湿粘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让他很想立马换掉鞋袜，但骨子里的教养并不允许他当众做出这样失格的事来。

　　于是他拿起了手机，敲击屏幕的力道大的惊人。

　　杜大影帝：【赶紧，从行李里翻一套衣服和一双鞋带进来。】

　　杜大影帝：【还有袜子。】

　　在车上待命的小宋看到老板的消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超强的执行力让他并没有犹豫太久。

　　也就一会儿功夫，乔鹤知看到一个长相讨喜的小伙子拎着两袋子东西进来了。

　　“哥，你要的东西。”

　　男人接过后将目光投向正准备装订合同的乔鹤知身上：“劳烦，借用下卫生间。”

　　乔鹤知眨了眨眼睛，确认这倒霉的鸟中贵族是在跟自己对话后，就顺手捞起空杯子，道：“跟我来。”

　　他先一步往里间走，男人紧随其后，保持了一个相对完美的社交距离。

　　“喏，就那扇门。等等——”乔鹤知给人指着卫生间的方向，又叫住准备往那走的男人，从收纳架上拿了包未拆封的湿纸巾递了过去，“也许用得着。”

　　杜郁岑看了看面前这个眉眼含笑的房东先生，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湿纸巾，接过之后道了句谢，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背影都能看出几分急切的意味，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稳重嘛。乔鹤知失笑，接了满杯酸梅汁，回到了外面的店面里。

　　涂雯和小宋正在说什么，注意到乔鹤知出来就止住了话语。

　　乔鹤知并不在意，放下杯子后，擦干手上的水，就走到结束工作的打印机前，拿出了那沓新鲜出炉的合同，数出两份开始分别装订。

　　订书机“咔嚓”“咔嚓”，很快两份订得齐整的合同就被他放到了茶几上。

　　“可以先看看租房合同，有问题的话随时问我。”说完又回去继续装订剩下的合同纸张。

　　涂雯拿起来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就从包里拿出了一式两份的协议放在了合同旁边。

　　外面的雨似乎转小了，以至于订书机装订的声音都格外清脆，伴随着那只大猫沉沉的呼噜声，不紧不慢，有规律地起伏着，莫名给人一种闲适自在的感觉。

　　听得人心都平静了不少，涂雯也歇了催促的想法，安静地等房东先生装订结束。

　　一共就打印了三十二份，也花不了什么时间。

　　乔鹤知将装订好的所有合同放进立柜里的一个文件夹里，刚好转身就看到换好衣服的男人从里间出来了。

　　男人现在的穿着就颇为休闲，黑色短袖，黑色运动裤再加上一双运动鞋。看上去还挺显小的，就是气质依然是冷冷淡淡的，好像什么都看不上眼。

　　衣服料子不错，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是鞋子，巧了，乔鹤知也刚好知道。

　　知名潮牌推出的限量联名新款，定价不算贵，就是每批现货放量少的可怜。

　　乔鹤知能认出来跟余涵那小子离不开关系，他这个小表弟是这个潮牌的忠实爱好者，家里已经有不少双了，但还是对这个联名系列垂涎欲滴。

　　小姨和姨夫是不缺钱的，又对余涵特别上心，就想着给孩子拿下，当作高考后的惊喜奖励。后面通过各种渠道也是排上了名额，就是批次有点靠后，感觉到手的时候都赶上余涵过生日了。

　　眼前的男人可不像是穿A货的人，乔鹤知心想，这人不仅是有钱，来头多半也不小。

　　他是真有点想不明白了，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大老远跑到这么个老城区来租房子，总不可能是梧桐里的行道树真那么好，能引来金凤凰栖身吧？

　　与此同时，涂雯看着穿着一黑一白的两个男人，心情也有点复杂，默默转头看了眼小宋。

　　小宋挠头，他就是随便拿的，没想到还凑成了一对黑白无常了。

　　最自在的反而是杜郁岑，他将装有换下衣物的袋子往地上一搁，瞥到了桌上的合同和协议。

　　沉声问道：“已经签了吗？”

　　涂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杜二少说的啥什么，答道：“还没有。”

　　说完就将协议拿了起来，递给了正在旁边观望的乔鹤知：“乔先生，麻烦先看一下这个。”

　　是保密协议。

　　乔鹤知一目十行地看完，抬眼开口问道：“冒昧问下你们的工作性质和租房目的，方便告知吗？”

　　屋子里突然静默了几秒钟。

　　涂雯瞪大了双眼，声音微抖：“乔先生你，难道不觉得他很眼熟吗？”

　　小宋的脸上直接爬满了震惊，居然还有人不认识他家二少。

　　杜郁岑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诧异。

　　乔鹤知眯了眯眼，仔仔细细地又把人打量了一遍，这出色的长相他要是见过肯定是有印象的，但很可惜的是他确实没见过。

　　“抱歉，我对这位先生确实没什么印象。”乔鹤知语气十分平和，认真道，“协议可以签，不过得先确认一下。”

　　杜郁岑先是用探究的目光审视了这位房东先生，感觉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除非这人的演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连他都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杜郁岑眼睫半合，浓密的阴影几乎覆盖掉眼里的情绪，语调平平，像是在自嘲：“哦，那我还挺糊的。”

　　您这都算糊的话，那些十八线算什么？又是谁回国就挂热搜上几天下不来的，还得工作室这边亲自降热度的？

　　涂雯都有点想翻白眼了，不过解释要紧：“咳，那个，乔先生，岑哥是个演员，来这里是为了采风。职业有点特殊，保密协议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原来是这样。”看着神情稍显落寞的男人，乔鹤知也有点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啊，我确实很少关注娱乐圈相关的事情。”

　　得空手机上搜搜看，从他们这反应看来的话，这位演员先生应该还挺红的？

　　被打断施法的杜郁岑轻飘飘地看了涂雯一眼，语气依然有种半死不活的美感：“没事。”

　　乔鹤知才发现这人明明眉眼走势是锐利逼人的，眼尾却是微微下垂，结合起来有种诡异的，可怜的感觉。

　　有被戳中萌点的乔鹤知喝了两口酸梅汁冷静了下，才抽了支笔，干脆利落地在两张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递过去的时候，又笑着补了一句：“要是这位演员先生被别人认出来，就不关我的事了。”

　　涂雯也笑了：“那是自然。”

　　杜郁岑第一张起笔下意识写花体，反应过来后硬生生将笔画勾回了正楷。

　　签好双方名字的保密协议各执一份，乔鹤知看着左边规矩端方的正楷，有点怀疑自己飞扬的笔锋是不是太过随意了。

　　还有这个名字，杜郁岑。

　　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也没容他细想，杜郁岑已经在合同上面动笔了，只是停在了日期的地方，抬眸看向他：“时间怎么填？今天起？”

　　乔鹤知回复道：“什么时候入住填什么时候，期满三个月就行。”

　　得到答复的杜郁岑写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填完了两份的内容，连带着两张身份证复印件一同交到了乔鹤知手中。

　　乔鹤知翻阅填写的内容并确认复印件的信息也能完全对上之后，才正式签了自己的名字。

　　这次的字相对来说正式点，他也写的楷书，但是是行楷，一笔一划的起落有着框架无法束缚的随性和恣意。

　　涂雯迅速地把房租转给了乔鹤知，想了想，还是小声给自家老板建议道：“岑哥，你要不加下乔先生的微信吧？”

　　总不可能有啥事都她中转吧，万一她忙没看到消息呢？

　　云和工作室刚成立不久，大股东呢是个恋爱脑，忙着追妻，只一味给钱，啥都不想管；老板也就是一哥杜郁岑，刚从国外回来，为了下部电影又要沉淀三个月；而总经纪人轩哥则是沉迷于到处挖苗子和业务对接，这两天还陆续把一部分的工作转接到了赶鸭子上架的前助理现艺人统筹的涂雯头上。

　　起初，预见未来会忙得天昏地暗的打工人诚惶诚恐，一心想着如何婉拒。但随着薪资调整的通知下来后，涂雯顿时仰卧起坐，感觉自己还能再战，毕竟二十五岁正是闯的年纪。

　　本来今天她也没必要跟着过来的，不过之前是她在管这件事，也是她和这边的人联系的，总得负责到最后，彻底完成交接才放心，前面和小宋的对话，就是在嘱咐相关的事情。

　　涂雯用恳切的目光看着自家老板，希望对方能听出来自己的意图。

　　杜郁岑也不负她所望，点了头，“你把他名片推给我。”

　　涂雯闻声立马点开微信，把那个有着白底黑字头像的名片发给了他，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超过五秒钟。

　　这两人说话也没刻意避着人，乔鹤知当然也听到了，他神色自若地把钥匙交给了他们。

　　准备再客套两句的时候，就看到窗边原本打呼酣睡的大黄已经悄无声息地从猫爬架上下来了。

　　只见它迈着轻盈的步伐，精准错开有水渍的地面，瞄准目标袋子，准备起——

　　起飞失败，被人中途截获。

　　被命运扼住了后颈的大黄不耐烦地呜呜作响，很快拎着它的人就用另一只手托住了它的身体，又调整了下姿势，将整只大猫用托举的方式交给了乔鹤知。

　　乔鹤知将大黄接到怀里抱着，屈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两下猫耳朵，惹来大黄不满的咕噜声，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它很喜欢袋子。”

　　杜郁岑不置可否地轻“嗯”了声，捻了捻指尖，顺滑细腻的手感犹在。

　　这时候的雨已经完全停了，风还是在吹着，吹得凌霄花一阵抖擞，洒落大珠小珠，无声奏响雨后的余韵。

　　有留意外面情况的涂雯看了下时间，又和杜郁岑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开了口：“乔先生，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真的非常感谢乔先生的信任和配合，我们一定会爱惜房屋的，你放心。”

　　“没事，后面有什么问题直接微信沟通就行。”乔鹤知很顺手地举着大黄的猫爪跟他们挥爪告别，最后又加上了一句祝福，“预祝杜先生此行采风顺利，作品大卖。”

　　被cue的杜郁岑看着神情自然大方，没有半分矫揉造作的抱猫青年，顿了下才回复了一句：“谢谢，借你吉言。”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