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碎掉。
像一件被过度使用的瓷器,表面或许还维持着原状,但内里早已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只需轻轻一触,便会彻底分崩离析。
白天,他属于盛少游的狂躁和沈文朗无微不至的监控;夜晚,他属于花咏那令人窒息的清洗与绝对的支配。他的身体成了一个战场,被三种强大的Alpha信息素轮流侵占、覆盖。而他自己的鼠尾草气息,那点清冷的苦涩,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在短暂的间隙里,悲哀地证明着自身的存在。
他开始失眠。即使在花咏结束“清理”,允许他睡在隔壁客房(花咏并不需要与他同眠,他只需要确保高途身上只有他的味道)的夜晚,他也常常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天花板上的纹路,他几乎能徒手临摹下来。
寂静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腺体里那三道烙印。
属于花咏的白兰地是基石,沉重,冰冷,无法撼动。
盛少游的朗姆酒是时不时翻涌的灼热岩浆,带着破坏性的力量。
沈文朗的鸢尾花则是缠绕其上的藤蔓,美丽,却带着阴柔的毒性,不断收紧。
它们在他的身体里争斗、撕扯,永无宁日。
他开始回避所有人的目光。沈文朗带着担忧的审视,盛少游充满占有欲的灼热,还有花咏那洞悉一切、毫无波澜的冰冷。他把自己缩在宽大的衣服里,尽量减少存在感,像一只受惊的、试图躲回巢穴的草食动物。
但巢穴早已被侵占。
这天下午,轮到沈文朗的“陪伴时间”。他带高途去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温室花房,里面种满了珍稀的鸢尾花。绚烂的蓝紫色花朵在阳光下摇曳生姿,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令人头晕的香气。
“喜欢吗?”沈文朗站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催眠,“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跟我去郊外看野生的鸢尾。”
高途看着眼前这片人为制造的、完美的花海,胃里一阵翻涌。小时候……那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那时的沈文朗,会因为他被花刺扎到手而慌张,会把最漂亮的那朵花别在他的耳边,笑容干净而真诚。
不是现在这样,用信息素打造一个华丽的牢笼,试图用回忆绑架他。
“文朗哥,”高途的声音很轻,几乎被花香淹没,“能把这些花移走一些吗?味道……太浓了。”
沈文朗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柔和,搭在他肩上的手却微微用力:“小途,我的信息素能让你感到安宁,不是吗?这些花也是一样。你需要习惯它,依赖它。”他俯身,靠近高途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就像习惯和依赖我一样。”
高途闭上了眼睛。看,这就是沈文朗的方式。他从不像盛少游那样强行索取,也不像花咏那样直接覆盖。他编织一张温柔的网,用“为你好”、“记得吗”这样的丝线,将他层层包裹,直到他窒息。
依赖?他唯一依赖的,是脑海里那点关于过去的、或许早已被美化的微光。
当晚,在花咏那里经历完例行的“信息素净化”后,高途躺在客房的床上,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拧干的海绵,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
他抬起手,轻轻触碰自己后颈那个微微凸起的腺体。那里是一切痛苦的源泉。因为这里的特殊,他成了“珍宝”,也成了囚徒。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缠绕上他的心。
如果他……不再是“珍宝”了呢?
如果这纯净的、能安抚多个Alpha的信息素,被污染了呢?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战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兴奋。
他悄悄地起身,赤脚走到房间配备的简易茶水间。那里有锋利的水果刀。他拿起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刀刃上反射出的自己苍白而麻木的脸。
毁了它。
毁了这该死的腺体。
是不是就能获得自由?哪怕是以一种残缺的、被废弃的方式?
他的手在颤抖。他知道这很痛,很危险,甚至可能致命。但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日复一日的循环,看不到尽头的折磨,他感觉自己作为“高途”的部分,正在被一点点磨灭,只剩下一个名为“珍宝”的空壳。
就在他的指尖用力,刀刃即将划破皮肤的前一秒——
“你认为,这样做有意义吗?”
花咏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突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高途吓得几乎跳起来,水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猛地回头,看到花咏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穿着深色的睡袍,双手环胸,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得如同鹰隼。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多少?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高途,他踉跄着后退,背抵住了冰冷的料理台,无路可退。
花咏缓缓走近,没有去看地上的刀,目光始终锁定在高途惨白的脸上。
“即使你毁了它,”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也依然是高途。你的基因序列,你的社会身份,你被标记过的历史,都不会改变。”
他停在髙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
“失去信息素,你只会从一个‘有用的珍宝’,变成一个‘无用的残次品’。”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拂过高途的额发,“而一个无用的残次品,下场往往比现在……更凄惨。”
他的话,像一把更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高途天真的幻想。
是啊,他太天真了。这个社会,这个制度,怎么可能允许他以“自毁”的方式逃脱?等待他的,不会是自由,只会是更深的地狱——被研究,被废弃,甚至被“处理”掉。
花咏伸出手,不是碰他的腺体,而是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念头。”他的命令直接烙印在高途的灵魂上,“你的身体,你的信息素,包括你的生死,都不属于你自己。”
“它们,属于我。”
高途眼中的最后一点微光,在花咏冰冷的话语中,彻底熄灭了。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玩偶,软软地滑倒在地板上,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
花咏看了一眼地上失去生气的高途,又瞥了一眼那把水果刀,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明天,我会让研究院给你加装腺体保护环。”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高途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鼠尾草的信息素微弱地、绝望地弥漫开来,那清冷的苦涩,终于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他连毁灭自己的权利,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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