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的变化极其细微,像冰川移动,缓慢却不可逆转。
那双曾经盛满痛苦、屈辱乃至绝望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了一片平静的荒原。所有的情绪都被深埋,如同冬眠的毒蛇,收敛了毒牙,只余下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冰冷。
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带着疏离观察的姿态,重新“履行”他的职责。
在沈文朗那里,他不再仅仅是沉默的倾听者。当沈文朗再次提起童年往事,用那些被滤镜美化过的记忆试图编织温柔牢笼时,高途会适时地抬起眼,目光落在沈文朗脸上,轻声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文朗哥,你上次说,我们一起养的那只鸟飞走时,你很难过。可我好像记得……是你不小心打开了笼门?”
他的语气没有质问,只有一种纯粹的、寻求确认的茫然。
沈文朗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如同平滑冰面裂开一道细缝。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更深的、带着探究的“怜惜”覆盖。
“小途,是你记错了。”他伸出手,想如往常一样抚摸高途的头发,动作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那时候你还小,受了惊吓,记忆难免混乱。是我不好,不该提这些让你伤心的事。”
高途没有躲闪,也没有像过去那样流露出被“误解”的脆弱。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文朗,直到对方率先移开目光,去端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那一刻,高途荒原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星火,转瞬即逝,却留下了灼痕。他看到了一丝裂痕,在那完美无瑕的温柔面具之下。
而在盛少游那里,高途的“顺从”也悄然变质。
易感期的Alpha依旧狂暴,像一头被困在欲望牢笼里的凶兽。当盛少游带着浓烈的朗姆酒气息将他压制,粗暴地索取安抚时,高途不再完全被动地承受。他调动起那被无数次榨取、本该用于平复躁动的鼠尾草信息素,却不再是最初那种清冷纯粹的安抚。
他尝试着,在那片苦涩的草本气息中,极其精妙地掺入了一丝极微弱的、类似迷迭香般的尖锐引子。这引子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催化剂,悄然拨动着盛少游本就紧绷的神经,刺激着他本能中更深层的占有欲和破坏欲。
果然,盛少游的动作变得更加狂野难控,呼吸粗重得如同风箱,眼底的赤红几乎要溢出来。他箍在高途腰上的手臂收紧到令人窒息的程度,仿佛要将他彻底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
“你是我的……谁也别想……”他嘶哑地低吼,语句破碎,理智在更加汹涌的本能浪潮中沉浮。
高途在几乎令他昏厥的痛楚与压迫中,分散出一丝意识,冷眼旁观着这头野兽被他无形之手引向更深的疯狂边缘。他在测试,测试这粗暴力量的极限,也在测试自己这具“器物”能否反向影响掌控者。
一次“安抚”结束,盛少游陷入前所未有的深度昏睡,眉头却紧紧锁着,仿佛在睡梦中依旧在与某种无形的狂暴力量搏斗。高途拖着更加残破的身体离开,颈后的铂金保护环冰冷地贴着皮肤,内侧监测着他平稳到异常的心跳和数据。
唯有面对花咏时,高途收敛了所有试探的触角。
顶层的空间依旧冰冷、绝对,白兰地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律法,不容丝毫亵渎。高途在这里,依旧是被彻底“净化”和审视的对象。
花咏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那片刚刚开始萌生异动的荒原。他没有对高途任何细微的变化发表评论,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读取保护环的数据,进行信息素覆盖,偶尔用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凝视他片刻。
那目光不像沈文朗的探究,也不像盛少游的吞噬,而是一种……近乎神祇般的、对造物演变过程的冷静观察。
高途在他面前,不敢,也不能流露出任何异样。他只能将那片滋生的冰冷算计更深地埋藏起来,用绝对的顺从包裹初生的反骨。
然而,变化已经发生。
一天夜里,高途独自躺在沈文朗为他安排的、柔软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的床上。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颈后那个冰冷的铂金环。
忽然,一个清晰得可怕的念头,如同荒原上第一声惊雷,炸响在他死寂的脑海。
如果……这三方维持的、建立在他痛苦之上的微妙平衡,本身就是一个最脆弱的支点呢?
沈文朗的温柔需要被回应和认可。
盛少游的占有欲不容丝毫挑衅和分割。
花咏的绝对控制要求毫无保留的纯净与归属。
他们三人之间,那看似牢固的“共享”协议之下,潜藏着多少猜忌、较量与无法调和的矛盾?
他之前只想着如何毁灭自己,或者如何在他们各自的领域内制造细微的裂痕。但他从未想过,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三股都想完全掌控他的力量,让他们彼此……冲撞。
这个想法让他摩挲着保护环的指尖微微停顿。
铂金色的金属在黑暗中泛着幽微的光,像一枚冰冷的棋子。
他不再是被动等待碎裂的瓷偶。
或许,他可以成为那个……在棋盘上,主动走向风暴中心,搅乱一切格局的——
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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