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待到那人终于肯放开他的脸，肖战的掌心温热一片。

　　曾经目睹过战火纷飞，山河崩裂的惨状，年纪尚小的王储自小便学着收敛情绪，修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气度，可方才，脸上多出的温热触感，与他眼里纯洁的面孔，都无端让人紧张。

　　“在上面很无聊的，我们下去玩吧？下面有很多小树，我可以摘野果子给你吃。”

　　“下面？”

　　肖战有些为难。

　　“登上这天梯，耗费了我几乎一日的时间，下去再上来睡觉，那怕是一整日不用做别的了。”

　　“你走上来的啊？！”

　　小羽人对面前这个，能走上天梯的人类大为震撼。

　　“走上来要累死啦，我都没走过，都是靠飞的，你来，我带你飞。”

　　“你带我——？”

　　羽族是没有时时刻刻要秉持的分寸观的，肖战话音未落，便被温柔的羽翼护住周身，一双手无端揽在他腰上，肖战惊的甚至忘了说话，下意识的抱住怀中人，只觉脚下一轻。

　　“怎么样，飞起来的感觉很不错吧？”

　　“不过这样想一想，人，你好可怜啊，你都不会飞的。”

　　“不过以后我们是好朋友了，我可以带你飞，你要抱紧我噢，不然掉下去了，我接不住的。”

　　肖战望着脚下的景色，森林的翠绿与青葱愈发靠近，看似柔弱的翅膀御风而行，缓缓而落，直到踩到地面的那一刻，肖战的一颗心才落定。

　　“人，你是不是饿了？阿娘说人是会饿的，羽人不会饿，你饿了，和我一起去摘果子吃吧？”

　　“我叫肖战。”

　　“我记住啦！”

　　纯白色的身影翻飞在高处，肖战看得眼花缭乱，低头，摘几枚灌木上的小果子，遥遥的对着远处的小羽人发问：“你不会饿？”

　　“不会啊。”

　　满载而归的人将怀中的果子放下，抖擞几下衣袖，鲜红与墨绿的果子滚落一地，鲜艳夺目。

　　“但我有一点馋，而且阿娘和我说人要吃东西才能活下去，我就很好奇，然后也学着阿娘说的吃东西，我喜欢这个果子，很好吃，但不吃也不会饿死啦。”

　　肖战低头仔细辨认一番，无奈道：“……这个绿的果子是有毒的。”

　　“什么是毒？”

　　“就是我不能吃，吃了会死掉。”

　　小羽人愣住了，拿起一枚墨绿的果子，端详了很久，不解道：“但是我从小就吃，这个最好吃了……”

　　肖战瞥见那人委屈巴巴的可爱神情，抑制不住的心情愉悦，安慰说：“可能因为你是羽人，不怕毒的，是好事。”

　　“好吧……”

　　果子生毒，便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认蛇虫鼠蚁避道而行，墨绿的果子才能成熟掉落，坠入土壤，再生出一颗新的小树出来。

　　剧毒的果子也许没料到，强烈的毒性也不能保护自己，愤懑的小羽人拾起一个墨绿果子，有些郁闷的自己吃起来。

　　“怎么会有毒呢？它明明这么好吃的。”

　　肖战尝试着拿起红色的果子，辨认许久，还是不敢擅动，抽出腕间的银丝，试了毒性，才敢吃下去。

　　“好吃吧？小红是甜的，小绿比小红还要甜，可惜你吃不了。”

　　“嗯。”

　　一想到要停留在这里，吃上一个月的果子，明明此时口中是甜的，肖战却已然有些牙根发酸。

　　“一博。”

　　“嗯？”

　　“我去弄些人真正爱吃的东西，分给你一些，可好？”

　　小羽人贪食手中的毒果子，问：“你的意思是，还有比小绿更好吃的东西吗？”

　　“当然。”

　　单纯的羽人欣然同意。

　　“好，那我要吃。”

　　能给另一种族的，小精灵一般的羽人分享些趣事，也不错，肖战的骑射数一数二，即使在无用武之地的森林里，也能随手拾起块石子，打晕一只傻乎乎的肥兔子。

　　能尝到王储亲自下厨，做出的菜肴，这可是独一份的尊荣，怎么样也能比那带毒的野果子好吃一点吧？

　　林中升起一缕袅袅的青烟。

　　密林从未有过暖意，火光照亮王储俊秀的脸，同时也烤熟了那只肥肥胖胖的兔子。

　　整片树林都对这异样的温暖好奇不已，小羽人感应到些许奇异的感觉，顺着陡然变化的温度，飞了过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你……你在干什么？！”

　　火光炙烤着上方串好的兔子，肉香四溢，肖战朝快熟的兔子撒上些许用作调味的草，这林子里的草生得还很全，连调味用的都有。

　　“烤肉吃啊，你来，快好了。”

　　那人热情的朝王一博招手，后者大感震撼，反而向后退了几步，瞧着像是被香喷喷的兔子肉吓着了。

　　“你、你杀了一只小兔子……”

　　“不杀没办法吃啊。”

　　肖战好生无辜。

　　除了出家之人，活在世上，哪能不吃肉呢，要他一个月待在这里，半口肉味都吃不到，他怕是做不到的。

　　肖战忽然背后一凉，想起昨日，小羽人一本正经的和他说，要带他去看生了小宝宝的小兔子，面前人心性单纯，怕是没拿这些小动物当成食物，而是当成伙伴了，那他现在烧兔子的举动，岂不是——

　　“你怎么把它杀掉了……”

　　小羽人很委屈的蹲下去，偶尔抬头看看那串被烤得喷香的兔子，又低头，像是在和自己怄气。

　　肖战无从解释，小心翼翼措辞的间隙，还不忘把兔子翻了个面。

　　“那我以后不吃了，我忘了，你是拿兔子当朋友的，但是……人是要吃肉的，一博，我不是你，我不吃东西会死，也忍不住不吃肉，你……能明白吗？”

　　“嗯。”

　　烤兔子的香味飘过来，闻着确实是比野果子要香，小羽人丧气的低下头，用树枝在脚下的土地上涂涂画画。

　　“我没有吃过肉，但阿娘说，人是会吃肉的，所以我喜欢的小兔小鸟，你们想吃是很正常的，我明白，就像其它动物一样，但是——”

　　但是看着那兔子形状的喷香烤肉，他还是会想起自己的小兔，想起小兔死掉了，是怎么样都下不去口的，也许是因为他不会饿，所以才不明白。

　　火上的肉已然全熟了，肖战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若是王一博一味的胡搅蛮缠，觉得他不该吃兔子，他反而会不满羽人的“不食人间烟火”，可偏偏，心思单纯的小羽人没有为兔子愤愤不平，只是一个人委屈巴巴的模样，反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熄了火，试探着发问：“那你……要试一试吗？”

　　“不要。”

　　王一博平生第一次见到被剥了皮，散发着肉香的小兔，且要适应一会呢，怎么可能吃得下去，蔫蔫的蹲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着，连翅膀也委屈巴巴的垂在地上，看得肖战也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我也不吃了吧。”

　　是他疏忽，都是入乡随俗，余下的一月，他还要倚仗人家，怎么样也该循序渐进，而不是直白的把烤兔子摆到心思单纯的人眼前。

　　羽人却反而不平：“你怎么能不吃呢？！你不吃，小不兔就白死了！我不许你不吃！”

　　“好好好，我吃。”

　　那兔子生得好生肥胖，被烤的恰是好时候，肉质肥嫩，汁水丰厚，散发着浓浓的肉香，也许是这里花草茂盛的缘故，肉里还有些许的清香，肖战原本是满怀愧疚的吃了第一口，再之后便愈发停不下来，只能抽空扫一眼身边闷闷不乐的小羽人，却看得愣住。

　　他在这边大快朵颐，那边失去了小兔的人正郁闷的在地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那种无名的愧疚又涌上来，肖战将烤兔子藏在身后，安慰道：“人也有别的食物，不用杀动物的，如果你愿意，在见到你阿娘之后随我一起去人的世界，或者我将我们的食物送进来一些给你。”

　　“嗯……”

　　伤心的小羽人依旧低头，给小兔画上耳朵。

　　那人的委屈让肖战愈发看不下去，撕下一小块兔肉，试探着说：“你也明白，小兔已经死掉了，和我相比，它一定更喜欢你，如果你不尝一口它的味道，小兔就白死了呀。”

　　王储从小锦衣玉食，后来经历战火纷争，有着王室中人特有的不凡气度，少年老成，哪里这样哄小孩一般温柔的劝人，哄骗，不过天赋异禀，在他执着的劝解下，小羽人终于暂时抬起头，吃下肖战手中那一小条兔肉。

　　被哄着不情不愿的含住那一小块温热的肉，细嫩多汁，入口即化，小羽人的眼睛亮了一瞬，他还没吃过肉，自然没想到他喜爱的小兔吃起来会是如此美味，小孩心性，忍不住直白的夸一句好吃，语气里竟隐隐约约有意犹未尽的意思，感慨一般的小声嘀咕：“小兔……你真的好好吃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