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红线能不能越过

　　邻郊赛车场。

　　太阳斜斜地切过看台，把影子拉得老长。

　　肖战摘了头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深色，他一边扯手套一边往维修区走，迎面就看见江瑜倚在护栏上，白衬衣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拎着两瓶冰镇矿泉水。

　　“跑完了？”江瑜抛给他一瓶，瓶盖已经提前拧松，“圈速比上周又快了0.3，后段出弯你胆子是真大。”

　　肖战仰头灌了半瓶，喉结滚动，喘了口气才笑：“胆子不大怎么给你赚改装费？”

　　江瑜用瓶身碰了碰他肩膀，压低声音：“上午的甲方呢？谈妥没？”

　　“妥了，合同都盖了章。”肖战把头盔往引擎盖上一放，金属磕出清脆一声，“但对方代表换成王一博他妹妹。”

　　江瑜挑眉，表情瞬间切换成八卦模式：“王清漓？就是我们上次比赛萧子辰带的那个漂亮妹。那她会不会为了萧子辰难为你？”

　　“没有，项目谈的很稳妥，她吗，就是想看我下次比赛。”肖战用毛巾擦了擦后颈，把咖啡厅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江瑜听完“啧”了一声，顺手把另一条干净的毛巾盖到他头顶：“该不会她看上你了吧？”

　　肖战撇了他一眼：“你别发神经说这些屁话。”

　　江瑜笑出声：“哎呀，跟你开个玩笑。”他挽上肖战的肩膀，“那她知道你跟王一博的事情吗，会不会想尽办法阻止你追求你家小叔叔。”

　　肖战拉上赛车服拉链，动作慢条斯理，声音闷在布料里：“不会，她看上去并不像知道我跟王一博的关系，而且王一博也没有带我去见过王家人。”

　　他抬眼，目光掠过赛道尽头那排红灯，像在丈量终点线。

　　“其实，这道无法越过的红线，也不知道能不能开辟一条新的路。”

　　江瑜听懂了他话里的暗涌，没再追问，只伸手拍了拍车顶：“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比赛，回去给你调刹车比例。明天试新胎，后台数据我盯。”

　　肖战把空瓶捏扁，随手丢进回收桶，侧头冲他笑：“江瑜，要是有一天我把红灯撞碎了，记得给我递新的。”

　　江瑜“嘿”了一声，声音散在赛道风里：“放心，备用的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就怕你不敢踩那一脚油门。”

　　夕阳沉到看台下方，两道背影并排往停车区走。

　　……

　　比赛日，邻郊赛道热浪翻滚，引擎的咆哮把天空都震得发白。

　　王清漓戴着墨镜，从她那辆引人注目的跑车下来，一身黑色短风衣，腰线收得干净利落。

　　江瑜倚在那辆灰绿色的改装皮卡旁，冲她抬了抬下巴：“王小姐，战哥让我来接你，头盔在副驾，一会儿要上去跑两圈？”

　　“不了，我今天只是来看他比赛的。”王清漓把墨镜摘下，声音带笑，“为了看他这场比赛，特意把今天的安排都推迟了。”

　　江瑜吹了声口哨，没再多说，领她往看台走。

　　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十米外的检票口，萧子辰压低帽檐，顺手把票根塞进口袋。

　　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灰色卫衣，可目光锁死王清漓的背影，唇线绷得发白。

　　“她怎么来了？还让江瑜接？”

　　萧子辰一直对外宣称王清漓在追求他，因为他各方面都很突出，而王清漓又是一个喜欢刺激的女人，对他感兴趣是必然的。然而事实上，王清漓只是觉得萧子辰适合当搭子，陪他跑跑车，除此之外，更进一步的关系她毫无打算。

　　另一边，维修区。

　　肖战蹲在轮胎堆旁，手机信号满格，屏幕停在置顶聊天框——

　　【今天邻郊赛车场，下午三点五十比赛。】

　　【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你能回来就好了，我想让你看看我的比赛。】

　　三条消息，时间跨度从清晨到半小时前，对面始终沉默，像一块扔进深海的石头，连回音都没有。

　　他盯着空白界面发了两秒愣，随即把手机反扣进工具箱，拉下护目镜，转身往检录区走。

　　拐过通道口，余光忽然捕捉到看台上那张并不陌生的脸，萧子辰半猫着腰，正往王清漓旁边的空位挤。

　　肖战脚步没停，只抬手把拉链拉到顶，遮掉下半张脸，像扫过一粒尘埃般移开视线，径直进了候场篷。

　　篷布内，空调轰隆，十几台赛车服挂满铁架。

　　肖战找到自己的11号，胸背早已汗湿，却觉得心里冰凉。

　　江瑜递来冰毛巾，低声道：“排位圈速别猛冲，温度高，轮胎容易起泡。”

　　“嗯。”肖战应得淡，目光停在监视器——画面正好切到看台，王清漓抱着臂站在第一排，萧子辰隔了两个座位，眼神却斜穿过人群，落在她侧脸。

　　那种想靠近又不敢的焦躁，几乎要从屏幕里滴出来。

　　肖战垂眼，把冰毛巾盖在后颈，声音闷在布料里：“外圈帮我多盯5秒，我提前刹。”

　　江瑜一愣：“你要赌内线？很险！”

　　“想试一次。”他拉下护目镜，镜面反射出赛道上空翻动的格子旗。

　　“看看红灯亮完，有没有人真的等我冲线。”

　　话音落下，工作人员拍他肩：“11号，上场。”

　　肖战深吸一口气，推开篷布，热浪与引擎声瞬间扑面而来。

　　远处看台上，王清漓似有所感，回头朝维修区望了一眼；萧子辰顺着她目光，同样捕捉到那抹高挑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把帽檐捏到变形。

　　而肖战没有再回头，他跨进驾驶舱，拉下头盔，轰然一声，赛车像离弦的银箭滑向发车区——

　　空白聊天框仍躺在工具箱里，屏幕暗着，像一片被世界遗忘的静海。

　　发车区，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仿佛连空气都在颤抖。

　　肖战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目光透过头盔的护目镜，死死盯着前方那条蜿蜒的赛道。那里，红灯还未熄灭，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准备。”耳机里传来江瑜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温度高，别硬拼，先保胎。”

　　肖战没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扫过看台，隔着一层防火玻璃，他看见王清漓站在那里，黑色风衣被热浪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身旁，萧子辰不知何时又靠近了两个座位，帽檐压得更低，像一头潜伏的兽。

　　肖战收回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极浅的弧度。

　　“保胎？”他低声道，“我怕再保，就真没人看见了。”

　　红灯熄灭。

　　赛车如离弦之箭冲出，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橡胶烧焦的味道。

　　肖战几乎是本能地踩下油门，11号赛车像一道银色闪电，瞬间超越两辆前车，切入内线。

　　看台上，萧子辰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疯了？”他喃喃道，“第一个弯就敢这样切？”

　　江瑜手里捏着对讲机，指节发白：“他今天……不太对劲。”

　　萧子辰的视线死死锁定在11号赛车上，那辆车在赛道上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像一把刀，劈开了他胸腔里那股闷火。

　　“肖战……”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果然还是这样，永远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王清漓忽然侧头，目光穿过人群，像是发现了萧子辰的存在。

　　她的眼神太锋利，萧子辰几乎是瞬间低下头，帽檐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萧子辰？”王清漓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不确定。

　　萧子辰没回答，只是转身，装作不认识，悄无声息地挤进人群，像一滴水蒸发在烈日下。

　　赛道上，肖战已经跑完第十二圈，轮胎温度逼近极限，车尾开始轻微甩动。

　　他的额头布满冷汗，呼吸却越来越稳——

　　“再快一点。”他对自己说，“再快一点，就能看见了。”

　　最后一个弯道，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切入内线，赛车几乎贴着护栏滑过，火星四溅。

　　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惊呼，王清漓猛地向前一步，手指死死抓住栏杆。

　　“肖战！你别疯啊！”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声音被引擎声撕得支离破碎。

　　终点线就在眼前，格子旗疯狂挥动。

　　肖战猛地踩下刹车，赛车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轮胎冒着青烟停在缓冲区。他解开安全带，几乎是跌出驾驶舱，头盔滚落在地，露出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他抬头，望向看台。

　　那里，王清漓站在那里，风衣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黑色的旗。

　　她的身旁，空无一人。

　　肖战忽然笑了，笑得极轻，极冷。

　　“果然……”他低声道，“没来。”

　　维修区，江瑜冲过来，一把扶住他：“你疯了？轮胎再晚爆两秒，你就直接撞墙了！”

　　肖战没回答，只是弯腰，从工具箱里翻出那只手机。

　　屏幕仍暗着，置顶聊天框里，他的三条消息孤零零地躺着，像三块被海水冲上岸的石头，无人问津。

　　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

　　却终究没按下去。

　　“走吧。”他把手机扔回工具箱，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饿了。”

　　江瑜看着他，欲言又止。

　　人群散去，夕阳把赛道染成血色。

　　王清漓仍站在原地，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目光落在维修区那道背影上，忽然开口：

　　“他今天跑这么快，是想给谁看？”

　　江瑜沉默片刻，低声道：“给那个没回消息的人。”

　　王清漓没再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王一博的电话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却终究没按下去。

　　暮色四合，肖战独自走向停车场。

　　他的赛车服半褪，挂在腰间，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回头，萧子辰站在十米外，帽檐下的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一把钝刀，缓慢而固执地打破沉默：

　　“肖战，你跑这么快……”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像咽下什么滚烫的东西：

　　“是不是因为，你知道我会来看？”

　　肖战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极轻，极冷：

　　“萧子辰，你太高看自己了。”

　　他转身，拉开车门，声音散在夜风里：

　　“我跑这么快，只是想证明——”

　　“我的实力，无人超越。”

　　车门“砰”地关上，引擎轰鸣，尾灯像两团火，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萧子辰站在原地，帽檐下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把口袋里的票根揉成一团，像揉碎某个从未说出口的奢望。

　　凌晨两点，肖战回到公寓。

　　他把赛车服扔在地上，赤脚踩进浴室，冷水兜头浇下。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小叔叔：今天邻郊比赛？】

　　【小叔叔：抱歉，刚开完会。】

　　【小叔叔：下次，我一定去看。】

　　水流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屏幕上，把那三行字冲得模糊不清。

　　肖战盯着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

　　却终究什么都没回。

　　他只是把手机反扣在洗手台上，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水珠顺着睫毛滚落，像一场无人知晓的哭泣。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