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滴浓墨坠入清水，顷刻间晕染了整片天空。江野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运动包随意搭在肩头，水珠顺着包角滴落，在瓷砖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迹。游泳馆的消毒水味还黏在皮肤上，他扯了扯领口，薄荷味的信息素随着夜风逸散，惊起树梢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远。
天文馆的玻璃穹顶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像一颗巨大的水晶球倒扣在地面。江野眯起眼，透过雾气未散的镜片望向门缝里漏出的暖黄色光线——那里本不该有人。
“喂！器材室钥匙是不是落这儿了……”他一把推开沉重的橡木门，潮湿的制服下摆蹭过门框，带起一串细小的水珠。
警报声在下一秒撕裂寂静。
贺凛的手指悬在全息星图操控屏上，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26℃的恒温系统发出尖锐嗡鸣，中央空调出风口喷出的冷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他的白大褂下摆无风自动，露出扣到第二颗的衬衫领口，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剧烈滚动。
“出去。”他的声音像精密仪器咬合的齿轮，每个字都淬着冰碴。余光里，温度计表盘的红线正以惊人的速度攀升，27℃、28℃……水珠从江野的发梢坠下，砸在干燥的大理石地面上，绽开一朵朵深色痕迹。
江野挑眉，湿透的运动鞋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吱呀声：“这地儿写你名了？”他向前迈了一步，薄荷味的信息素骤然浓烈，混着泳池特有的氯水气息，在密闭空间里炸开一团无形的雾气。
贺凛的后背撞上观测台，金属边框硌得肩胛骨生疼。视野开始出现细小的黑斑，像故障的显示屏上跳动的噪点。他摸索着去抓温度计，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的皮肤——江野不知何时逼近跟前，潮湿的掌心正压在他握着仪器的手腕上。
“你过敏？”江野的视线扫过他泛红的耳尖，那里已经浮起细小的疹子。湿发垂落的阴影里，右耳三枚银质耳骨钉闪着冷光。
警报声突然转为凄厉的长鸣。
穹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贺凛抬头时，一滴冰凉的水珠正砸在他颤动的睫毛上。年久失修的导水管在湿气侵蚀下崩开裂缝，细流顺着钢架结构蜿蜒而下，在星图投影仪上溅起细小的电弧。
“别动！”江野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少年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贺凛触电般甩开他的手，后背却撞上轰然闭合的自动门。黑暗如潮水漫过脚踝，中央空调的嗡鸣戛然而止，只剩水珠砸在金属台上的滴答声。
呼吸开始失控。
贺凛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童年记忆的碎片在黑暗中疯长——逼仄的木箱、闷热的空气、从缝隙渗入的雨水混合着绑架犯的烟草味。导水管裂开的细流变成倾盆暴雨，他听见十岁的自己用额头撞击箱板的闷响。
“喂！你手机呢？”江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观测台的应急灯突然亮起，惨白的光束里，贺凛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江野的瞳孔中扭曲摇晃。少年染着水汽的睫毛近在咫尺，薄荷味信息素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而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抗过敏药瓶滚落的声响清脆得刺耳。
“心率一百四。”江野突然按住他胸口，湿透的运动服布料下传来灼人的温度，“你们学霸的心脏都这么……”
玻璃碎裂的脆响打断了他的话。
贺凛茫然地看着自己掌心，温度计的碎片扎进皮肤，汞珠在星光投影下滚落成诡异的银色轨迹。耳畔传来遥远的嗡鸣，像是童年那个暴雨夜雷鸣的前奏。他最后记得的画面，是江野骤然放大的瞳孔，以及穹顶裂缝中漏下的、冰冷如刀锋的月光。
黑暗吞没意识的瞬间，有人扯开了他紧扣的领口。第二颗纽扣弹跳着消失在阴影里，37℃的体温在薄荷味的包裹中，坠入寂静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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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医务室监护仪数据记录**
时间：21:47
心率：152bpm
血氧饱和度：89%
体温：38.2℃
备注：患者出现过度换气症状，右手掌心检测到玻璃碎片残留物，已注射抗过敏药剂。陪同人员（学号2019317）制服检出漂白剂超标，建议调查游泳馆水质。
**天文社值日记录（残页）**
日期：9.15
事件：穹顶导水管年检逾期导致渗漏
损失：星图投影仪电路板短路，1950年木星观测胶片受潮
特别记录：恒温系统异常触发原因为湿度激增（非温度变化），建议增设湿度传感器。——贺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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