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三刻，天工阁演武场的星枢台漫着晨雾。
青铜浑天仪在台心缓缓转动，七十二道星轨映着各派掌门铁青的脸。
而另一边，天工阁所在的长乐镇浸在琉璃灯火中，七十二坊市悬满白云村特供的六角宫灯——竹骨蒙桑皮纸，绘着《百戏图》与《山海经》异兽，灯影摇曳间恍若百妖夜行。
天工阁少主江墨羽带着一众少年来参加镇上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江墨羽银灰色长发被齿轮状发扣束起，月白锦袍上流转着星轨暗纹。
但见他执鎏金火折子点燃引线，九重莲华灯瞬间绽开，机关花瓣里飘落的冰晶竟凝成二十八宿星图。
"阿赞快看！"
顾魏拽着肖赞挤到灯楼前，寒江盟特制的银丝手套扫过琉璃灯罩，惊起机关鸟清啼，
"这盏鲛人泣珠灯会记人声纹！”
"阿赞看青龙位！"
顾魏握着肖赞的手往左偏移三寸，银丝手套缠着对方玉色指尖，
"《河图》里说这里要引天河水......"
星轨转动的流光里，两双小手竟在琉璃灯罩上凝出双鹤齐飞的身影。
围观孩童拍手起哄："如果将来世子分化成omega，顾少主定要娶世子过门！"
暗处传来玄铁护腕撞击青砖的闷响。王一博捏碎了袖中饴糖，糖渣混着掌心血渗进王家嫡传的螭纹玉佩——这玉本是要送出去的。
他盯着顾魏缠在肖赞腕间的银丝绦，焚天剑在鞘中发出渴血的嗡鸣。
"让让！"
玲珑坊小师妹霍沉璃抱着的青铜罗盘突然倾斜，磁针直指江墨羽腰间千机锁，"江少主，这九连环解法不对！"
当她转动皓腕破解解法时，发间垂落的珍珠流苏突然缠住江墨羽的鎏金笔。
九曲天河漂着莲花灯，青冥观小徒弟林盏月蹲在青石埠头，翠色道袍缀满星斗符箓，腰间玉葫芦随着蹦跳叮咚作响。
杏眼圆睁时颊边梨涡忽现，发间青玉莲冠却始终端方。
"我要放盏最大的！"林盏月突然说道。
赫连沐橙默默递上亲手削的檀木灯座，甲缝还嵌着木屑。
"沐橙哥哥手真巧。"小师妹梨涡漾着蜜，没看见少年偷偷藏起被刻刀割伤的手指。
人潮涌动间，沧浪舫小师弟谢允深蓝劲装浸着海盐气息，颈间悬着枚鲨齿吊坠。
麦色皮肤上左眼的疤痕非但不显狰狞，反添几分浪子侠气。笛孔溢出的《沧浪曲》惊起满街机关鸟。
"小心脚下。"鬼谷少主温逸辰的玄铁扇抵住肖赞后腰，鬼谷特制的扇骨弹出银丝网，兜住坠落的琉璃盏。
肖赞转身道谢时，发间玉簪不慎滑落。三双手同时伸出——顾魏的银丝手套、王一博的玄铁护腕、江墨羽的鎏金火折子在空中相撞。
"叮"的一声，玉簪被机关鸟衔住。肖赞仰头轻笑，眼尾朱砂痣映着万千灯火："这鸟儿倒比人伶俐。"
王一博默默缩回震麻的手，他望着顾魏替肖赞系紧狐裘的动作，喉间泛起西域葡萄酿的酸涩。
一声鼓响，孩子们涌向猜灯谜的锦帐。顾魏与肖赞共执一盏"比目鱼"灯，灯穗银铃随他们步伐奏出《凤求凰》。
"阿赞将来嫁我可好？"顾魏玩笑般将同心结系在肖赞腕上，"寒江盟的冰殿给你存话本子。"
哄笑声中，江墨羽手中的鎏金笔突然掉到地上，眼尾抑制不住的黯然神伤。
更没人注意到王家少主扯断了腰间螭纹绦环。
朱雀街，七十二座灯山同时转轴。肖赞正欲触碰"九霄环佩"灯垂落的玉铃，忽闻头顶机关齿轮发出刺耳锐响——三丈高的青铜灯架竟朝着顾魏方向倾塌！
"小心！"
玄色身影如离弦之箭撞开顾魏。肖赞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铁箍般的手臂卷进青砖凹槽。
碎木擦着王一博后背划过，玄色箭袖瞬间洇出血痕，却将怀中人护得严严实实。
"你..."肖赞挣扎着要起身，鼻尖撞上对方襟前螭纹，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别动。"王一博闷哼一声，左手仍死死扣着他的腰，右手焚天剑插入地砖裂缝。剑身映出头顶第二轮暗箭寒光，竟是淬了化骨水的连环弩！
江墨羽的千机锁突然变形成铁伞："地砖有诈！"话音未落，整条街的青砖轰然翻转。
王一博就势搂着肖赞滚进暗渠，玄铁护腕撞在石壁上迸出火星，却始终将人护在胸口。
暗河寒水浸透锦衣时，肖赞终于挣开桎梏："王家少主这是救人还是绑架？"
"都算。"少年抹去下颌血迹，从怀中掏出混着掌心血的王家嫡传螭纹玉佩："送你。"
肖赞蹙眉后退，后腰却抵上冰冷石壁。那暖炉分明是王家嫡传信物，此刻沾着血被捧到他面前，像块烧红的烙铁。
"不要？"王一博忽然扣住他手腕，将螭纹玉佩强硬地塞进他掌心，"方才我若用焚天剑格挡，此刻被化骨水腐蚀的就是你。"
暗河微光里，少年后背的伤口狰狞可怖。肖赞指尖颤了颤，终究没抽回手。
螭纹玉佩残留的温度灼人，让他想起三日前父亲说过的话——琅琊王氏的礼，沾着血才烫手。
"礼尚往来。"王一博忽然扯下他腰间冰昙佩，玄铁护腕擦过颈侧激起战栗，"这个归我。"
"还来！"肖赞劈手去夺，却被按着腕脉抵在石壁上。——两个少年交叠的身影，像极了后来冰窟里生死相搏的模样。
暗河尽头传来人声，王一博突然贴近他耳际："世子的玉佩，我会拿命护着。"
呼吸扫过耳垂的瞬间，肖赞袖中冰针已抵住他咽喉，却在对上那双映着鎏金火光的眸子时，堪堪停住。
当江墨羽带人寻来时，只见肖赞冷着脸擦拭玉佩，王一博把玩着半块冰昙佩笑得恣意。
玉佩边缘沾着肖赞衣角的熏香，后来被他用西域胶牢牢封存在玄铁护腕夹层——就像后来冰窟里锁住那人脚踝的镣铐。
暗河倒影里，玄铁护腕内侧新添的带血牙印——那是少年人藏起的第一份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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