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从纱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在教室后排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陈易的手指在课桌下反复摩挲手机屏幕,通讯录里"妈妈"两个字被放大又缩小,反光映得他眼眶发酸。
空调外机的嗡鸣混着隔壁班隐约传来的朗读声,让这个闷热的午后愈发黏稠。
他已经在教室后排的位置上坐了三个小时,后背的校服衬衫被冷汗浸出深色痕迹。粉笔灰在光束里悬浮,老师的讲课声像隔着层毛玻璃。
当书包里的手机第三次震动时,陈易终于颤抖着掏出手机——是妈妈发来的语音,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小易,记得按时吃饭,妈这瓶吊针打完就能回家了。”
上周去医院探病时,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像根刺扎进他眼底。此刻那些银丝却在记忆里燃烧起来,将手机屏幕映成刺目的红。
陈易攥紧拳头抵住冰凉的桌面,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突然涌入脑海——他缩在操场角落,雨水顺着伞骨滴在运动鞋上,手机屏幕亮着母亲的未接来电。
沈睿和他走在路上,聚光灯下的侧脸美得像幅画,而他却颤抖着按下关机键。
现在那个带着酒窝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沈睿说:“告诉阿姨吧,我们一起面对。”陈易扯开了校服领口最上面的扣子,喉结滚动时触到领口勒出的红痕。
晨光刺破窗帘时,陈易正趴在课桌上反复修改短信。光标在“妈妈,我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说”这句话后闪烁,像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早自习铃声突然炸响,他慌乱地锁屏,却在抬头时撞进班主任严厉的目光。
放学铃声响起时,母亲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小易,妈给你带了鸡汤......”陈易猛地转身,撞翻了桌边的水杯。玻璃碎裂的脆响里,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妈,我喜欢沈睿。”
这句话在胸腔里憋了三年,此刻终于破茧而出,却像枚生锈的铁钉,同时扎进两人心里。化疗后虚弱的母亲僵在门口,保温桶的汤汁顺着塑料袋往下淌。
她盯着陈易课本里滑落的合影——那是初中校庆时,他和沈睿靠在樱花树下的笑脸。
“你说什么胡话?”母亲的声音在发抖,伸手去捡照片的手却被玻璃碴划破。鲜血滴在课本的折页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我说真的!”陈易听见自己失控的吼叫,“从高一起我就知道了!你每次说要介绍女孩子给我,每次问我什么时候谈恋爱,我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他踢开脚边的凳子,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母亲突然冲过来,扬手要打却在半空停住。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洗得发白的棉布衫上:“你对得起我吗?你爸走得早,我化疗掉光头发也要供你读书......”
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佝偻的脊背像被暴雨压弯的稻穗。
陈易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讲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化疗时呕吐的深夜,为了他的补课费四处借钱的疲惫,还有每次换季时她悄悄塞进书包的感冒药。
但此刻这些画面都被愤怒烧得扭曲,他听见自己说:“你根本不懂我!你只想要个听话的提线木偶!”
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死寂中母亲突然安静下来。她用袖口胡乱擦了把脸,转身捡起保温桶:“汤凉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的争吵只是幻觉。
陈易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地板上蜿蜒的汤汁像条暗红的蛇,正在慢慢干涸。
放学的人群从教室门口涌过,陈易跌坐在满地狼藉里。破碎的玻璃映出无数个自己,每个都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夕阳透过窗帘缝隙爬进来,在墙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他捡起相框里完好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得天真烂漫,完全不知道未来会有这样一场海啸,将所有伪装的平静击得粉碎。
思绪从想象中拉了回来,陈易坐在家中的床上,后背已经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站了起来,在房间中彳亍,不知是应该向母亲坦白,还是应该让它埋藏在心里。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