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

书名:被蠢老板暗恋好倒霉
作者:不大满意

茶馆藏在老城区的梧桐深处,竹帘半卷,天光被筛成细碎的金斑落在乌木茶台上。空气里浮沉着陈年普洱的醇厚木香,混着新炭煨煮山泉的清气。

肖战坐在临窗的藤编圈椅里,身上是宽松的米白色亚麻衫,衬得脸色依旧有些过分的苍白,大病初愈的倦怠感挥之不去。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紫砂杯壁上摩挲,目光落在窗外石板路上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青苔上,有些空茫。

脚步声伴着珠帘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抱歉,等久了吧?”徐静怡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如既往的清亮利落。

肖战回神,抬眼看去。

徐静怡今天没穿那些精致的裙装,简单的烟灰色棉麻衬衫配卡其色长裤,长发随意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显得格外清爽。她身旁跟着一个年轻男人。男人身形高挑清瘦,穿着质感很好的浅咖色羊绒开衫,内搭白T,黑色长裤衬得腿型笔直。眉眼温润,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沉静而带着点书卷气,嘴角天然微微上扬,透着股让人舒服的温和。

“刚到。”肖战起身,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目光在徐静怡和那男人之间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

“介绍一下,”徐静怡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天气,眼神里却闪着光,“陈屿,我男朋友。在苏黎世联邦理工读博,主修艺术史,最近回国做课题。”她又转向陈屿,下巴朝肖战扬了扬,“喏,这位就是肖战,我跟你提过的,‘未婚夫’。”

“未婚夫”三个字被她咬得又轻又促狭,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和解脱。

陈屿脸上没有丝毫尴尬或局促,他上前一步,主动向肖战伸出手,笑容真诚而坦荡:“肖先生,久仰。静怡常提起你,说你是她最默契的‘战略合作伙伴’。”他的声音温和悦耳,像溪水流过卵石。

肖战伸手与他相握。陈屿的手干燥温暖,力道适中,带着学者特有的稳定感。这感觉……很舒服。

“陈先生,幸会。”肖战也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的轻松,“‘战略合作伙伴’这定位,很精准。坐吧。”

侍者无声地上前,为陈屿添上茶具,注入滚烫的山泉水。白瓷盖碗里,深褐色的普洱茶叶在沸水中缓缓舒展、沉浮,溢出更浓郁的陈香。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徐静怡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澄澈的金黄色茶汤,轻轻吹了吹气,目光落在肖战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看你气色还是不太好。”

“好多了,就是容易累。”肖战啜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入食道,带来一丝暖意,“医生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那就好好养着,别学那些工作狂。”徐静怡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沿,托着下巴,目光在肖战和陈屿脸上扫了个来回,带着点狡黠,“今天约你出来,一是正式给你俩引荐一下,二嘛……”她拖长了调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咱们这‘战略合作’关系,是不是该进入‘友好协商解散’阶段了?再拖下去,我怕陈屿要打飞的去欧洲博物馆哭诉我始乱终弃了。”

陈屿闻言,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伸手在桌下轻轻捏了捏徐静怡的手指,动作亲昵自然:“别听她瞎说。肖先生,静怡和我都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配合。没有你,我们可能还要被家里念叨很久。”他看着肖战,眼神诚恳,“解除婚约的事情,如果你这边方便,我们随时可以配合。”

肖战看着他们之间那无需言语的默契流动,看着陈屿眼中对徐静怡毫不掩饰的包容和爱意,再看看徐静怡在陈屿面前卸下所有防备、甚至有点小任性的鲜活模样……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不是嫉妒,也不是失落,而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一丝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怅惘。

他低头,看着白瓷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扯了扯嘴角:“我这边没问题。具体怎么操作,你们定就好。需要我签字的,随时通知。”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扫过徐静怡,最后落在陈屿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恭喜你们。真的。”

“谢谢!”徐静怡眼睛一亮,像是终于甩掉了什么大包袱,整个人都明亮起来,“肖战,够意思!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她豪爽地拍了拍肖战的肩膀,随即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促狭,“对了,你家那个……小狼崽子,怎么样了?”

肖战摩挲杯壁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那点释然瞬间被更深沉的、难以化开的阴翳覆盖。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汤微涩,回甘缓慢。

“送走了。”半晌,他才吐出三个字,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德国。读书。”

徐静怡脸上的笑容敛了敛,看着肖战瞬间沉寂下去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端起茶杯,也默默喝了一口。

陈屿的目光在肖战脸上停留片刻,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种温和的理解。他适时地开口,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聊起了苏黎世湖边的天鹅,聊起了他正在研究的某个冷门中世纪手抄本,语调平和舒缓,像潺潺的溪水,不着痕迹地冲淡了空气里那点凝滞。

肖战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窗外。

秋日的天空很高,很蓝,像一块巨大的、洗得发白的靛青绸缎。一架银白色的飞机正拖着长长的、笔直的白色尾迹云,由西向东,缓缓划过那片澄澈的蓝色。航迹在无垠的天幕上延伸,像一道冰冷而决绝的分割线,越拉越长,最终消失在目力难及的遥远天际。

他仿佛又闻到了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听到了父亲冰冷决绝的“永远不许回国”,看到了监护仪屏幕上剧烈波动的心率曲线,还有手背上溅落在雪白床单上的、刺目的血珠……

以及,在意识沉入高烧冰海的最深处时,耳边那一声声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呼喊——

“哥……你睁眼看看我……”

“我不关着你了……再也不关了……”

那声音里的恐惧和绝望,此刻隔着时空,隔着大洋,依旧清晰地穿透过来,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耳膜。

肖战猛地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将杯中已经微凉的茶汤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压过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回甘。

“手续的事,尽快吧。”他放下空杯,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重新投向徐静怡和陈屿,“我有点累了,先走一步。”

他起身,动作因为虚弱而有些迟缓。徐静怡和陈屿也连忙站起来。

“肖哥,你脸色真的不太好,我开车送你?”陈屿关切地问。

“不用,司机在巷口等。”肖战摆摆手,勉强笑了笑,“你们慢慢聊。”

他转身,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门外,深秋的风带着凉意灌了进来,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

肖战没有回头,径直走入那片被梧桐枝叶切割得斑驳陆离的光影里。背影在狭长的、铺着青石板的老巷中,被斜阳拉得很长,单薄而沉默,像一幅褪了色的旧画,带着挥之不去的孤寂和……某种被深埋的、无人知晓的牵念。

茶馆内,茶烟袅袅。徐静怡看着肖战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凉透的茶。

“他……”陈屿低声开口。

“嗯。”徐静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飞机尾迹划过的、空寂的蓝天,“心里……装着人呢。装得太深,又太沉。”

窗棂上,最后一点斜阳的金辉,也悄然隐没在了鳞次栉比的屋脊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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