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

乔氏集团顶层战略会议室，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集团核心高管和海外事业部的骨干，人人脸色凝重，眉头紧锁，目光聚焦在正前方巨大的投影屏幕上。

屏幕上，是精心制作的PPT，图文并茂地展示着与Luminex Tech（流明科技）拟合作项目的全貌。从技术协同、市场互补、资金保障到风险评估和未来收益模型，每一个环节都经过反复推敲、精益求精，数据详实，逻辑严密，堪称一份完美的商业计划书。负责讲解的项目总监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挫败感：

“……综上所述，无论从技术匹配度、资金实力、渠道资源，还是我们给出的合作条款优渥程度，我们乔氏集团都远超目前所有已知的竞争对手。包括K国本土的SG集团、欧洲的Ventura Capital，甚至……甚至Luminex Tech自身的长期合作伙伴Synapse Labs，都无法在综合条件上与我们匹敌。”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激光笔，“但……对方核心决策层，对我们的方案……始终态度暧昧，推进极其缓慢。上周三我们提交的最终修订版，至今未收到任何实质性反馈。”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声。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借口呢？”坐在主位的肖战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珠砸在光洁的桌面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冷意。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面容在顶灯下显得过分冷峻，眼底沉淀着连日熬夜的淡淡青影，却无损那份迫人的气场。

项目总监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回答：“对方……对方技术副总裁Dr. Keller提到过，对我们的技术整合能力表示……‘需要更深入的验证’；他们的CFO则对我们的资金流动性提出了……‘一些非标准化的疑问’。但这些理由……”他苦笑了一下，“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SG集团的技术储备比我们落后至少一代，Ventura的资金来源甚至涉及灰色地带，而Synapse Labs……他们自身都面临严重的研发瓶颈。这些所谓的‘问题’，放在其他竞争者身上只会更严重，甚至根本不存在！”

“也就是说，”肖战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十指交叉，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在座每一位高管的脸，“我们拿出了最完美的方案，给出了最优厚的条件，却在一个……理论上应该求之不得的合作对象面前，屡屡碰壁？而且，对方给出的拒绝理由，苍白无力，甚至……逻辑混乱？”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字字千钧，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没有人敢接话。

“查！”肖战猛地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吐出冰冷的一个字，目光转向肃立在身后的助理，“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给我查清楚！Luminex Tech的核心决策层，尤其是那个神秘的、从不露面的CEO，到底是什么背景！他们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是待价而沽？还是背后另有推手？或者……”他眼神陡然变得深邃莫测，“……是针对我们乔氏？”

“是，肖总！已经在全力跟进！”助理立刻应声，额角渗出细汗，“但Luminex Tech的股权结构非常复杂，层层嵌套在离岸公司后面，那个CEO的信息更是被保护得密不透风，非常……非常‘柏林’。”助理用了这个微妙的形容词，暗示着如同柏林墙般难以逾越的封锁。

“柏林？”肖战咀嚼着这个词，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快得如同错觉。随即，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继续查，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撬开一条缝！”

会议在更加沉重的气氛中草草结束。高管们鱼贯而出，步履匆匆，背影都带着焦灼。肖战独自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他走到窗边，指尖习惯性地触碰到冰凉的玻璃。

玻璃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身影：依旧挺拔，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眉头却紧锁着，眼底是挥之不去的阴翳和一丝……被完美逻辑无法解释的困境所激起的、冰冷的烦躁。

Luminex Tech……流明科技……这个在AI芯片和量子计算领域异军突起的独角兽，掌握着下一代智能硬件的核心钥匙。谁能与之深度绑定，谁就能在未来十年的科技版图中占据绝对的制高点。无数巨头虎视眈眈，而乔氏，凭借肖战先知般的布局和雄厚的资本，本应是最有力的竞争者，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赢家。

可现实是，他们被一堵无形的、冰冷的墙挡在了外面。每一次看似近在咫尺的接触，每一次精心准备的推进，换来的都是对方公式化的拖延、模棱两可的回应和最终石沉大海的沉寂。

这感觉，像极了……当年那扇在身后重重关上的孤儿院铁门。像极了便利店打工时，面对那个趾高气扬、故意刁难的顾客。像极了……那个被锁链禁锢的清晨，少年指尖点着左胸，说着“这里会疼”时，那份不容置疑的偏执。

肖战猛地收回手指，指尖在玻璃上留下一道短暂的雾气划痕。他转身，大步走回办公桌后，按下内部通讯键，声音冷硬如铁：“通知技术部和BD部，所有与Luminex相关的项目组，加班。方案，给我重做！细节，给我抠到极致！我就不信，撬不开这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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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乔氏集团海外事业部的核心区域，如同进入战时状态。灯火彻夜通明，咖啡消耗量激增。技术团队将方案中的每一个技术参数、每一个兼容性测试结果都反复验证，力求无懈可击。商务团队则绞尽脑汁，将合作条款优化到连最苛刻的谈判专家都挑不出毛病的地步。公关团队更是火力全开，试图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接触Luminex Tech的高层，尤其是那位神秘的CEO。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像是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更完美的方案，石沉大海。

更优厚的条件，换来更官方的“感谢关注”。

隐秘的渠道接触，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Luminex Tech仿佛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对所有竞争者一视同仁地释放着疏离的信号，唯独对乔氏集团，那份疏离中似乎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刻意的阻挠。

肖战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沉。他办公室的灯，亮得越来越晚。下属们的汇报声越来越低，脚步越来越轻，生怕触怒这位处于爆发边缘的年轻总裁。那份由先知优势带来的、近乎掌控一切的笃定，在Luminex这道无法逾越的壁垒前，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肖总，”负责情报收集的助理再次走进办公室，脸色比上次更加难看，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加密报告，“关于Luminex CEO……有了一些……非常边缘的、未经证实的碎片信息。”

肖战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目光锐利如鹰：“说。”

“我们通过一个非常规渠道，接触到了一个曾短暂服务于Luminex慕尼黑研发中心的离职人员。据他模糊回忆，大约两年前，他曾在一个内部技术峰会的后台，远远瞥见过CEO一次。”助理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他说……那位CEO非常年轻，亚裔面孔，气质……极其冷冽。当时他正用德语和Dr. Keller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语速极快，措辞精准而……锋利。气场非常强大，完全不像一个年轻人。”

助理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补充道：“那个离职人员还说，他无意中听到Dr. Keller在会后私下抱怨了一句，说CEO对来自‘远东某巨头’的合作意向，似乎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非理性的排斥’，像是……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肖战的瞳孔猛地收缩！远东某巨头？指向性几乎不言而喻！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名字？有名字吗？或者照片？！”

助理摇摇头，面露难色：“没有，肖总。那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而且时间过去太久，记忆非常模糊。他甚至不能完全确定那就是CEO本人。至于名字……在Luminex内部，CEO的代号似乎是‘L’，真实姓名是最高机密。”

“L……”肖战低声重复着这个字母，眼神变幻莫测。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如同毒蛇般冰冷缠绕的念头，猝不及防地冲入脑海！亚裔、年轻、冷冽、德语流利、对乔氏（或者说对他肖战）有根深蒂固的私人恩怨……

不可能！

他立刻将这个疯狂的念头狠狠掐灭！那个人……应该在德国某个安静的大学校园里，或者在某个研究所按部就班地工作，被父亲的人牢牢看着，永远不可能再靠近他一步！更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一家足以搅动全球科技格局的独角兽企业的神秘掌舵人！

可是……“柏林”般的封锁……那熟悉的、冰冷的、带着偏执意味的阻挠感……还有这个“L”……

肖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联想。但那个模糊的、年轻的、亚裔的、冷冽的身影，和记忆中那张带着绝望与偏执的脸庞，却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渐渐重叠。

“继续查！”肖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甚至……一丝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微弱的颤抖，“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挖出这个‘L’！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

助理肃然应声退下。

办公室重新陷入死寂。肖战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缝隙，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仿佛又听到了铁链冰冷的摩擦声。

听到了少年在他耳边绝望的嘶喊：“哥，你睁眼看看我！”

听到了父亲冰冷决绝的宣判：“永远不许回国！”

也听到了……自己当年在医院病床上，用尽力气说出的话：“送他走……越远越好……”

那个被他亲手推开、放逐到遥远彼岸的少年……真的会以这样一种强大到令人窒息、冰冷到令人绝望的方式，重新撞入他的世界吗？

Luminex Tech……流明科技……这堵横亘在乔氏面前的、冰冷的柏林墙……它的基石，是否就是当年那道被他亲手筑起的、隔绝了二十年相依为命的……柏林墙？

肖战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那属于先知者的绝对掌控力，第一次被一种深沉而冰冷的、名为未知的迷雾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