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问隔阂

书名:博君一肖:金殿囚爱
作者:归归

宫宴散去,马蹄声碎。

王一博端坐于回府的马车内,车窗帷幔低垂,将他清冷的面容掩在阴影之中。方才宴席上肖战那急切近乎冒失的举动,以及陛下在席前所说的那番话,仍在他脑中回响。

他微微蹙眉。

那日肖战在城南重伤浴血的模样短暂浮现,随即被他理性地压了下去。

他并非毫无触动,但更清醒地认识到:肖战与此案牵连不深,他那些看似敏锐的发现,更多是误打误撞。他本质上仍是那个不知朝堂险恶、只凭一腔热血行事的纨绔公子。

将他彻底摘出去,是对他最好的处置。正因察觉陛下目光如炬,他才不得不在御前做出那般疏离姿态。

冷待他,是划清界限,是表明态度,更是为了不让这浑水,溅到一个本不该卷入其中的人身上。

回到王府书房,屏退左右。他并未立刻歇息,而是于灯下展开一幅京畿舆图,眸光沉静如寒潭。

肖战能联想到周显与兵部,他自然也能。甚至,他想得更深——周显已死,死无对证。但若冯靖当真牵扯其中,如此大的图谋,所需钱银绝非小数目。

银钱从何而来?

他立刻铺纸研墨,修书数封,以太子少师协理漕运善后事宜的名义,调阅近三年所有与北疆军饷、粮草、军械采买、以及陇右、河西两地大型官营马场往来的账目副本,要求核验与兵部批复、特别是与已故侍郎周显经手部分的勾稽关系。

此举虽有越权之嫌,但借漕运案余波,尚在权限边缘。

接下来的两日,他埋首于浩如烟海的账册与公文之中,不眠不休。户部与太府寺的账目看似平整。

直到第三日深夜,御史台一位与他私交甚笃的监察御史,派人悄然送来一册被压下未报的“密参”附件。

附件是几页残缺的商队通关记录抄本。记录显示,近一年来,有多支持有兵部特批勘合的“官贸”商队,频繁往来,声称运输军需。

然而,这些商队最终并未将货物运抵指定的官仓或边军大营,而是分批消失在了京畿西南的几处私人货栈。

更蹊跷的是,这些货栈的资金往来,却骤然中断,不知究竟来自何处。

一条隐秘的、借用官道为掩护,为冯靖输送巨额钱银的操作,赫然浮现。

王一博放下纸页,眸光骤寒。周显竟敢如此滥用职权,这已远非贪墨。

他独坐灯下,眉宇间凝着冷肃。他阻了肖战的路,却也独自扛起了更沉重的担子。

此路凶险,这迷雾,当由他来斩开。

他立刻想到应将此重大发现禀明陛下或移交有司。

但旋即想到陛下的态度,想到宫宴上肖战那几乎要破釜沉舟的眼神……此人若知晓此等线索,定会不顾一切追查下去,届时恐引火烧身,性命难保。

沉默片刻,他取过一张新纸,以极淡的墨迹,写下几行字:

“查无所获,阻力甚深,事涉禁中,慎之。”

他唤来心腹长随,低声吩咐:“明日将此页混入户部例行送至肖府的文书抄本中,务必做得不着痕迹。”

此举并非出于私交,而是基于一份公义之上的责任——他既知晓肖战有探查之心,便有义务阻止这不知深浅的人贸然踏足死地。

长随领命而去。

王一博手握那份指向冯靖的秘密账目线索,并未立刻上奏。他深知此事牵连甚广,仅凭几页残破的通关记录抄本,远不足以扳倒一位手握重兵的将军,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他选择继续深挖,试图勾勒出更完整的链条。他再次密信那位御史台友人,请求其暗中协查那几处私人货栈的详细背景、资金流向,并设法寻访那些消失商队的知情者。

然而,这一次,回应他的却是石沉大海。

数日后,他收到一封语焉不详的回函,只道“所述之事,卷宗混杂,一时难觅,容后再复”。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亲自前往御史台档案库借阅,却被告知相关年份的河西关隘通关记录正“因库房修缮,暂时封存,无法调阅”。

他转而想从太府寺与户部度支司的账目中找到更多佐证,却发现此前查阅时尚存的一些模糊条目,竟被贴上了“誊录讹误,正在核校”的标签,暂不可查。

所有的线索,都在他触碰到核心的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掐断。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总能快他一步,抹去痕迹。

阻力并非来自低效的官僚体系,而是精准、凌厉的人为干预。对方能量之大,反应之速,远超他的预料。

王一博独坐书房,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面,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泥沼中前行,每一次发力,都只是让自身陷得更深。

事涉禁中——他写予肖战的那句警告,竟一语成谶。这阻力,恐怕真的来自宫闱深处?

焦灼与无力感如藤蔓般缠绕心头。

正心烦意乱间,他派去悄然探听肖战动向的心腹衔影回来了,面色有些犹豫。

“如何?”王一博按了按眉心问道。

衔影低声回禀:“公子,肖公子近日与冯靖将军往来颇为密切。近日似乎又约了在樊楼饮酒,瞧着关系很是融洽。”

王一博叩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和冯靖在这个当口玩得正好?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猛地窜起。他让肖战“慎之”,他却转头与最大的嫌疑目标把酒言欢?

他究竟是想查案,还是真的与冯靖意气相投,早已将之前的疑虑抛诸脑后?亦或是,他查到了什么?

无数猜测瞬间涌入脑海,搅得他心绪更乱。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判断肖战的行为逻辑。那个人的心思,似乎总在他以为看透的时候,又变得模糊不清。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必须知道肖战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无论他是无知地沉溺享乐,还是冒险地深入虎穴,他都不能再任由他脱离视线。

沉默良久,王一博终于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他取过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字迹依旧清峻,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沉凝:

“今夜亥时京郊别院见。”

他没有署名,但相信肖战认得他的字迹。

他将纸笺折好,递给衔影:“想办法,务必亲自交到他手上,莫经他人。”

他需要直面他,问个清楚。哪怕此举可能再次引来陛下的目光。

衔影领命而去,身影如薄烟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渐沉的暮色。

亥时将至,王一博已端坐于别院书房。

京郊别院是他年少时读书静养的一处私产,清幽偏僻,更重要的是,数月前肖战重伤濒死,便是被他安置在那处别院,亲自照料了十余日,直至脱离险境。

思绪不由飘回那段时日。肖战昏睡时安静得吓人,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全无平日里的张扬鲜活。

他亲督心腹煎药换药,守夜看顾,偶尔能听到那人无意识的、因伤痛而细碎的呻吟,总能让他心头无端揪紧。

待肖战能睁眼说些胡话时,便又是另一番光景,时而抱怨药苦,时而扯着他衣袖含糊地喊“疼”,烧迷糊了甚至会说些不着调的醉话,全然信赖地依赖着他。那段日子,隔绝了外界的纷扰阴谋,只有药香弥漫,和一种近乎脆弱的静谧。

窗外传来更漏声,亥时已过一刻。他在静默的夜色中看着已经抽枝长叶的梨树,如今已连残花都败尽了。

就在他眉心微蹙,疑心肖战是否不会前来时,院外终于传来一阵略显凌乱的马蹄声,以及哼着不成调小曲的嗓音。

书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肖战裹着一身夜风与淡淡的酒气进来,脸颊微红,瑞凤眼眼尾上扬,带着几分未尽兴的慵懒笑意,身上穿的还是白日里那身招摇的云水蓝锦袍,仿佛真是刚从某个欢宴上溜出来。

“王少师深夜相召,有何指教啊?”他语调轻快,甚至带着点戏谑,自顾自地在王一博对面坐下,支着下巴瞧他。

王一博看着他这副浑然不觉、甚至沉醉享乐的模样,连日来的焦灼、担忧、以及此刻被怠慢的不悦瞬间拧成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

他压下火气,声音却比平日更冷沉几分:“看来肖公子近日过得甚是惬意。”

肖战挑眉,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冷意,反而笑得更灿烂些:“还行吧,冯靖将军是个爽快人,骑马喝酒都痛快!比跟某些冷冰冰的人打交道有趣多了。”

这话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王一博紧绷的神经。他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如刀:“冯靖?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与他走得近,是嫌命太长?”

肖战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又被更浓的玩世不恭覆盖:“哦?他是什么人?王少师倒是说说看?莫非你查到了什么惊天大案,要提点我?” 他语气带着刻意的好奇,甚至往前倾了倾身,仿佛真的在听什么趣闻。

王一博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连日积压的疲惫与焦虑骤然爆发,口不择言:“肖公子,有些浑水不是你该蹚的。”

肖战神色一凝,王一博的话接连掷来。

“安安分分做你的纨绔公子,饮酒作乐,纵马赏花不好么?少管闲事,方能活得长久。”

话一出口,书房内空气骤然凝固。

肖战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慢慢直起身,眼中的慵懒与戏谑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陌生的审视。

他静静看了王一博片刻,目光从他紧蹙的眉头,看到他因动怒而抿紧的唇,最终落回他压抑着焦灼与怒意的眼睛。

夜风穿过窗棂,吹得烛火猛地一跳。

肖战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

“王少师,你从未与我说过这么多话呢。”

王一博一愣,神色复杂,带了一分悔意:“肖战……我……”

肖战本欲与他互通有无、共谋真相,可如今见他这般看不上自己似的,他本也是骄傲的性格,虽总痴缠王一博,到底未曾听他说过这样直白厌恶的话,此时更是怒意上涌,毫不客气地回道:“肖战多谢您以太子少师之尊,训诫我等这般纨绔子弟,真是受益匪浅,往后再不敢随意叨扰了。”

话音落下,他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室寂静和一声沉重的摔门声。

烛光下,王一博脸色苍白,独自坐在原地,仿佛被那句话钉在了椅中,一刻后万分疲惫地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佩剑上晃动的墨玉剑穗,长叹一息。

作者说

今日3k章节双更,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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