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栖云相依

肖战半扶半抱着王一博，尚注意着避人耳目，将他带上马车。

马车疾行到了目的地，他二人一路无言，只是静坐，王一博似任人摆布的木偶一般，踉跄地随肖战踏入京郊别院。

夜色已深，别院寂静无声，唯有廊下几盏风灯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院门合上的瞬间，仿佛将外间所有的纷扰与寒意都隔绝在外。

肖战匆匆一瞥，注意到院门外似是新添了块木匾，上书三个清峻的大字——“栖云处”。

他心下微异，这是这处无名别院新添的名字么？

他此刻却无暇细思，只先将浑身冰冷、失魂落魄的人小心安置在暖榻上。

“冷……”王一博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唇色苍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

肖战心头一紧，立刻转身去寻炭盆和手炉，又沏了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

他比王一博年长六岁，平日里多是对方端着沉稳持重的架子，此刻见这比自己小的弟弟这般脆弱模样，心中那份惯常的嬉闹尽数化作了疼惜与呵护。

王一博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偶尔抬起眼看他时，那双平日里清冷疏离的眸子此刻湿漉漉的，泛着红，像极了被雨淋透、无家可归的小狗，带着一种与身份极不相符的委屈与无助。

他原比肖战小上几岁，此刻全然卸下了平日故作的老成，露出了底下那份属于年轻人的彷徨。

肖战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又疼又急，却不敢逼问。

他只能坐在榻边，默默陪着他。

炭火噼啪作响，暖意渐渐驱散了屋内的寒气，也似乎稍稍融化了王一博周身的冰封。

良久，王一博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沙哑：“为什么……带我回这里？”

肖战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这里清静，没人打扰。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温柔下来，带着安抚与可靠，“你在这里养过伤，我总觉得在这儿你能安心些。”

王一博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未散的迷茫与一丝极淡的依赖，很快又垂了下去，眼角似乎更红了些。

肖战心中一动，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王一博指尖微颤，却没有抽开。

“一博，”肖战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带着年长者的沉稳与担当，“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为何如此痛苦。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

他收紧手掌，将那份冰凉握在掌心，试图传递些许温度。

“但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

“你不是一个人。”

王一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长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这句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痛处与渴望。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迅速没入衣襟，留下浅浅的水痕。他迅速别开脸，似乎想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失态，那强忍泪意、嘴唇微抿的模样，愈发显得可怜又倔强，全然是个受了委屈却又好强的弟弟模样。

肖战看着他这般反应，心中酸涩难言，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他索性起身，坐到榻上，将人轻轻揽入怀中。

王一博似乎僵了一下，他比肖战年幼，身形虽已长开，但此刻被年长者全然拥住，那点细微的挣扎很快便被温暖的包裹所融化，紧绷的脊背微微松懈下来，甚至无意识地往那带着可靠体温的怀抱里靠了靠，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卸下所有重担的依靠。

感受到这份细微的依赖，肖战心中软成一片。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王一博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立下誓言：

“一博，你信我，我保护你好不好？”

“天塌下来，战哥陪你一起扛。”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只是呼吸似乎变得沉重了些，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微微收紧。

肖战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任由暖意和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窗外夜风拂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室内一片静谧安然。

肖战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沉沉地落入王一博耳中。

他被那温暖而可靠的怀抱紧密拥着，鼻尖萦绕着肖战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连日来的惊惧、委屈、孤独和沉重的压力，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息的港湾。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感悄然滋生，瓦解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太累了。

身心俱疲之下，那强撑的意志渐渐涣散。他无意识地往那温暖的来源深处靠了靠，眼皮越来越沉重，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他竟然在这个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最意想不到的人的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肖战感受到怀中身体逐渐放松，低头一看，发现王一博已然闭目睡去，长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唇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眉宇间那令人揪心的痛苦似乎稍稍舒缓了些。

肖战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抱着他，生怕惊扰了他的安眠。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映照着王一博恬静的睡颜。肖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流连在那张精致的脸上，从英挺的眉骨到微翘的鼻尖，再到那因为哭泣而略显红肿、此刻微微张开的唇瓣……

鬼使神差地，他缓缓低下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个极其轻柔、近乎虔诚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王一博的唇上。

一触即分。

肖战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抬起头，心脏狂跳，耳根瞬间染上一片薄红。他、他刚才做了什么？！

王一博在睡梦中蹙了蹙眉，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让他恍惚了一瞬， 却终究敌不过深沉睡意，未能醒来。

肖战心绪纷乱，却一夜未挪动，静静守着他。

天光微亮时，王一博醒来，发现自己仍被肖战揽着，两人都有些许不自在。王一博迅速收敛情绪，恢复了平日沉稳的模样，郑重道谢：“昨夜，多谢。”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疏离的歉意：“但我身不由己，此事无法告知于你，见谅。”

肖战看着他重新筑起心防，压下心底细微的失落，点头应道：“无妨。”说罢笑着一拍王一博肩头，挑眉道：“不过一博，往后若有什么事，记得来找你战哥。”

本以为王一博仍会冷眼相待，肖战正预备着抱怨他的无情，却不意他唇弧微弯，绽出一个清浅的笑，竟又显露出几分乖巧，他还应了一声：“好。”

肖战惊讶之余，也只是笑着回应。

两人默契地不再多言，一同沉默地用过早膳后，各自离去。

马车启动，王一博闭上眼，唇角那抹如梦似幻的触感再次浮现，他指节微蜷，终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肖战站在原地目送，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下唇，眼神复杂。

【第一卷结】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