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像沉在冰冷的海底,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碾碎一切感知的剧痛。
肖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存在。意识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羽毛,在痛苦的漩涡里徒劳地打转。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种触感。
冰冷。黏腻。沾满鲜血的皮肤下,是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脉搏跳动。
还有……那通过接触,如同高压电流般疯狂倒灌进他身体的、毁灭性的痛苦。
王一博的痛苦。
他在……分担?还是……加剧?
这个念头像一根微弱的针,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他猛地挣扎起来,试图摆脱那溺毙般的窒息感。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喉咙里挤出。
眼前的黑暗晃动、褪色,逐渐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低矮的、积着陈灰的房梁。破旧纸糊的窗户,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身下是硬的硌人的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药味,和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破败气息。
燕王府。
西角偏院。
他……回来了?
不,不是回来。是……又穿了?!
肖战猛地想坐起身,却被全身炸开的剧痛狠狠掼回床上,眼前一阵发黑,呛出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沫。
后背火辣辣的,是杖伤。胸口沉闷刺痛,是那诡异的贯穿痛。左臂骨头像是被砸碎……
所有的伤,都还在。甚至比昏迷前更痛。
那场发生在现代街角的、惨烈的“清场”……不是梦?
那他现在……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扫过这间熟悉又陌生的破屋。
然后,他的目光猛地顿在床边。
一个穿着灰布古装、干瘦得像根柴的老头,正佝偻着背,用一个破口的陶碗,小心翼翼地试图给他喂水。见他醒来,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虑和恐惧淹没。
“五……五公子……您可算醒了……”老头的声音嘶哑苍老,带着哭腔,“您……您可别再吓老奴了……这要是让王爷知道您又……”
又?
肖战的心脏猛地一沉。
“我……睡了多久?”他嘶声问,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清。
“一……一天一夜了……”老仆颤抖着手,用一块脏污的布巾擦着他嘴角的血沫,“您昨天被扔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了……老奴……老奴偷偷给您喂了点水……擦了点儿墙角的草药……”
一天一夜?
他被从王府门口扔回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那现代那边……
他猛地想起那只从门缝里伸出的、血淋淋的手!想起门框上那道未完成的血痕!想起自己最后抓住对方手腕时,那倒灌而来的、毁灭性的痛苦!
王一博!
他怎么样了?!
剧烈的恐慌瞬间攫紧心脏,压过了所有生理上的剧痛。他猛地抓住老仆枯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外面……!质子府!有没有消息?!王一博……那个质子!他怎么样了?!”
老仆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和那双布满血丝、近乎疯狂的眼睛吓得浑身一哆嗦,碗里的水洒了一半。
“质……质子?”老仆结结巴巴,眼神躲闪,“老奴……老奴不知啊……只听……听前院的人偷偷议论……说质子府昨夜请了太医,动静很大……但、但封锁了消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封锁消息……
肖战的手指无力地松开,整个人瘫软下去,瞳孔涣散地看着积灰的房梁。
果然……
那边也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他强行破开“安全屋”的封锁,用自毁的方式传递信息……代价是什么?
那未完成的血痕……到底是什么?
无数纷乱的念头和极致的担忧恐惧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大脑,让他几乎要再次崩溃。
不行。
不能慌。
必须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味,强迫自己思考。
两次穿越……似乎都发生在他和王一博的生命受到极端威胁、或者共享痛觉被激发到极致的时候?
第一次,他在教室被粉笔砸中(轻微痛楚?),穿越成了王府弃子。
第二次,他在现代街头,和王一博之间通过接触,传递了毁灭性的痛苦,然后又穿了回来?
这中间……有什么规律?触发条件是什么?
还有那铁牌……
他猛地摸向怀里。
空的。
那两块紧紧咬合在一起的铁牌,不见了!
是被王府的人搜走了?还是……留在了现代?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几乎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
【滋——……系统……错误……坐标……确认……】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接触不良的电子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肖战猛地僵住,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系统?!
它……还在?!
【……滋……能量……不足……强制……维稳……协议……启动……】
【……滋……当前时空节点……锁定……】
【……错误坐标……行为……受限……警告……】
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夹杂着强烈的干扰噪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脑子里来回拉扯。
行为受限?警告?
什么意思?
【滋……首要任务……存活……滋……禁止……主动……接触……另一坐标……】
【滋……违逆……将……触发……更高层级……清理……】
电子音到此戛然而止,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彻底消失。
只留下那段冰冷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余音,在肖战空白的脑海里反复回荡。
首要任务:存活。
禁止主动接触另一坐标(王一博)。
违逆……将触发更高层级清理。
肖战瘫在硬板床上,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原来……不是bug失控。
是系统……在用最后残存的能量,强行“维稳”?
它把他们扔回了相对“安全”的古代时空节点?并且禁止他们再主动接触?以免再次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那现代的王一博……他现在是生是死?他被系统判定为“另一坐标”,也被禁止接触?
那未完成的血痕……那场惨烈的自救(或者说自毁)……还有什么意义?
巨大的无力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一次灭顶而来。
“五公子……五公子您怎么了?您别吓老奴啊!”老仆看着他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样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肖战缓缓转动眼珠,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着穿过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颤抖的手,看着掌心那一道道被自己指甲掐出的、尚未愈合的伤痕。
然后,他猛地收拢手指,指甲狠狠刺入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还有……必须活下去。
即使被囚禁在这错误的时空,即使被系统警告,即使与另一坐标隔绝……
也要活下去。
他闭上眼,将所有的恐惧、担忧、不甘和绝望,死死压进眼底最深处。
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的平静。
“水。”他嘶哑地开口。
老仆愣了一下,连忙将破碗递到他嘴边。
肖战艰难地、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冷水。
每一口,都像咽下冰棱,割裂着喉咙,冷却着血液。
也凝固着……某种疯狂滋生的、黑暗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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