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冷水滑过喉咙,像钝刀割肉,却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肖战推开老仆的手,目光空洞地盯着低矮的、结满蛛网的屋顶。
系统最后的警告,像冰冷的铁水,浇铸在他的神经上。
【首要任务:存活。】
【禁止主动接触另一坐标。】
【违逆……触发更高层级清理。】
更高层级清理……是什么?比那场几乎将他们两人都撕碎的“清场”更可怕?
他不敢想。
他只知道,他和王一博,像两只被扔进不同玻璃罐的虫子,被无形的规则监视着,禁止靠近,禁止触碰,甚至禁止……思念?
活下去。
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在这个囚笼里。
老仆看着他死寂的脸色,哆哆嗦嗦地收拾了水碗,不敢再多话,缩回了墙角阴影里。
日子,变成了一场机械的、麻木的重复。
肖战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严格按照“生存法则”行事。
他不再试图打探任何关于质子府的消息,不再靠近王府西角院墙半步,甚至不再看向皇宫和使节居住区域所在的任何方向。
他吃得极少,只吃老仆偷偷弄来的、最简单最不易出问题的食物,反复检查,小口吞咽。喝水只喝烧开后放凉的清水。
他睡得极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惊醒,冷汗涔涔,心脏狂跳,直到确认那共享的痛觉没有传来任何异样,才能重新艰难地合眼。
他走路永远低着头,视线只落在身前三尺之地,避开所有可能存在的坑洼、碎石、甚至迎面走来的人。动作缓慢而僵硬,像一具生锈的提线木偶。
王府里的下人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鄙夷、惊惧,逐渐变成了彻底的麻木和视而不见。他成了西偏院一个真正的、会呼吸的影子,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活着的历史污点。
只有夜深人静时,他才会从褥子底下,摸出那两块在穿越回来后、不知何时又重新出现在他怀里的冰冷铁牌。
它们依旧紧紧咬合在一起,那道曾经短暂出现过的缝隙消失无踪,仿佛那声“咔哒”轻响和门框上那道淋漓的血痕,都只是他绝望中的幻觉。
他用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冰冷的刻痕——“bjyx”,“xz”。
博君一肖。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一博拼着自毁,也要划下的那道血痕,是想告诉他什么?
线索?地点?还是……解除绑定的方法?
每当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胸口那诡异的贯穿痛就会隐隐发作,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瞬间勒紧他的呼吸,提醒着他系统的禁令。
他只能迅速将铁牌藏回去,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不敢再想。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和麻木中缓慢流淌。
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宫宴。
皇帝寿辰,普天同庆。燕王府上下忙碌准备,连西偏院这被遗忘的角落,也被迫沾染上一丝虚假的喜庆。
老仆领回来一套半新不旧、勉强算得上体面的礼服,战战兢兢地催促肖战换上。
“五公子……王爷吩咐了……今日宫宴……您……您也必须到场……”老仆的声音抖得厉害。
肖战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冻住了。
宫宴?
必须到场?
这意味着……他要走出这个自我囚禁的牢笼?他要踏入那个充满未知危险和……可能遇见那个人的场合?
“不……”他下意识地后退,喉咙发紧,“我……我不去……”
老仆“噗通”一声跪下了,磕着头,带着哭腔:“五公子……不行啊……王爷特意点了名的……您若不去……老奴……老奴就没命了啊……”
肖战看着老仆花白的头发和恐惧到扭曲的脸,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忘了。在这里,他的命,从来不由自己。
甚至……也牵连着别人的命。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死水般的麻木。
“……起来吧。”他嘶哑地说,“我换。”
华丽的宫灯,喧嚣的丝竹,浓郁的酒肉香气,虚伪的寒暄笑语……一切都在踏入宫殿的瞬间,化作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狠狠挤压着肖战的感官。
他穿着那身硌人的礼服,低着头,缩在无数华服贵胄的最末尾,几乎紧贴着冰冷的殿柱,恨不得将自己彻底融进阴影里。
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吸入太多这繁华空气里弥漫的、可能致命的危险。
他不敢抬头,不敢四处张望,视线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矮案上那杯寡淡的酒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
殿门口传来唱喏声。
并非尖利高昂,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殿内所有的喧嚣。
“……南境质子到——”
一瞬间,整个大殿的喧哗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了一秒。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忌惮,齐刷刷地投向殿门。
肖战的心脏猛地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轰一下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窖般的寒冷。
他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指甲深深陷进皮肉,用剧烈的刺痛强迫自己不要抬头,不要去看!
不能看!
系统的禁令像淬毒的荆棘,缠绕着他的脖颈,缓缓收紧。
脚步声。
沉稳,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冷寂的韵律,一步步,敲打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也敲打在死寂无声的大殿里,敲打在肖战疯狂擂鼓的心膜上。
越来越近。
他能感觉到那身影经过前方的人群,带起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气流。
他能感觉到无数目光的聚焦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寂静。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清冽中夹杂着一丝苦涩药味的冰冷气息,极淡地掠过鼻尖。
那气息,让他的灵魂都开始战栗。
脚步声,在他斜前方不远处,停下了。
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落座时极轻的动静。
然后,是彻底的死寂。
那个人,就坐在离他不到三丈远的地方。
同处一殿。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肖战的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颤抖。冷汗从额角滑落,沿着鬓角,一滴一滴,砸在他死死攥紧的手背上,冰寒刺骨。
他死死低着头,牙齿咬得下颌发酸,用尽全部意志力抵抗着那股几乎要扭断他脖子的、想要抬眼看去的可怕冲动。
不能看。
看了,会死。
不是他死,就是王一博死。或者……一起死。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殿内的喧嚣渐渐重新响起,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模糊的玻璃。皇帝说了什么,群臣贺了什么,歌舞如何精彩……他全都听不见,感受不到。
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斜前方那个冰冷的、沉默的存在,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以及那勒得他快要窒息的无形枷锁。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极致的压力压垮碾碎时——
“呵……”
一声极轻极淡的、几乎像是错觉的嗤笑声,极其突兀地响起。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冷冽的质感,像冰片刮过琉璃,清晰地穿透了殿内虚伪的喧哗。
是从……斜前方传来的。
肖战的身体猛地一僵,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愉悦的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刻薄的、冰冷的……嘲弄?
他在嘲弄什么?
这满殿的虚伪?这无聊的宴席?还是……
肖战的心脏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胸腔,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昏厥。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尝到了血腥味。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尖锐、极其冰冷的剧痛,毫无预兆地、猛地从他左胸口炸开!
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瞬间贯穿了他的心脏!甚至比上次在现代街头感受到的那次,更加凶猛,更加暴烈!
“呃——!”
他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压抑的、破碎的痛哼,身体控制不住地猛地向前一倾,额头重重磕在面前的矮案边缘!
砰!
一声闷响。
酒杯被撞翻,浑浊的酒液泼洒出来,浸湿了他的袖口。
周围瞬间一静。
几道诧异、疑惑、甚至带着嫌恶的目光扫了过来。
“五公子?”旁边有人低声询问,带着一丝不耐烦。
肖战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剧烈的、撕裂般的痛楚席卷了他所有的感知,眼前一片血红模糊,冷汗瞬间浸透重衣。他死死抠着桌沿,指节泛白,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用尽全部力气才没有当场蜷缩下去。
是王一博!
他感受到了!他在警告他?!因为那声失控的痛哼?因为他引起了注意?!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剧痛彻底吞噬时——
“咳……”
斜前方,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短促的闷咳声。声音极轻,很快被淹没在重新响起的丝竹声里。
但肖战听到了。
那闷咳声里,带着无法完全压抑下去的、痛苦的颤音。
几乎在他听到咳声的同时,胸口那尖锐的贯穿痛,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留下阵阵冰冷的、令人窒息的余悸和虚脱。
肖战瘫软在席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濒死的鱼,眼前依旧发黑,浑身湿冷。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皮。
视线模糊地投向斜前方。
王一博依旧端坐着,背影挺直,玄色的质子礼服衬得他脖颈愈发冷白。他微微偏着头,似乎正专注地看着殿中的歌舞,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任何异样。
只有那只垂在案下、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几不可察地……攥紧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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