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

夏末的夕阳总带着点舍不得的温柔，把天边染成淡橘色，连风都裹着暖融融的气息。林阳刚帮姑姑把晒在院子里的稻谷收进麻袋，就听见院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林阳！”

他抬头，看见许清站在杨桃树下，手里抓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笑得露出虎牙：“杨桃熟了，带你去摘！”

林阳眼睛亮了亮，拍了拍手上的谷糠，快步跑过去。许清说的杨桃树在村西头的河边，比许清家门口那棵更粗些，枝桠伸得老远，青黄色的杨桃挂在枝头，像一串串小灯笼，被夕阳照得泛着柔和的光。

“我爬上去摘，你在下面接，小心别砸到你。”许清说着，把竹竿递给林阳，双手抓住树干，脚蹬着树身的纹路，动作麻利得像只小猴。他穿的蓝色短袖被风吹得鼓起来，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很流畅，显然是常做农活的样子。

林阳站在树下，仰着头看他，心里有点发紧：“你慢点，别摔了。”

“放心，我爬这棵树好几年了！”许清回头笑了笑，伸手够到一串熟得最透的杨桃，轻轻一拧，果子就落了下来。林阳连忙伸手去接，冰凉的果皮碰到掌心，带着点露水的湿意。

“这个熟了，你先尝尝。”许清又扔下来一个，林阳擦了擦果皮，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瞬间在嘴里炸开，带着阳光的味道，一点都不涩。他眼睛弯起来，朝树上的许清晃了晃手里的果子：“好吃！比城里买的甜多了。”

许清听了，笑得更开心了，手脚也更利索。杨桃一个个落在林阳怀里，很快就堆了小半筐。风穿过树叶，沙沙地响，夹杂着许清的笑声和林阳偶尔的叮嘱，河边的芦苇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把两人的影子揉进夕阳里。

摘到一半，许清忽然停了下来，趴在树枝上，指着河对岸：“你看，那边的稻田快熟了，等过阵子割稻子，村里会煮大锅饭，可香了。”

林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成片的稻穗已经泛黄，像铺了一层金色的毯子。他忽然想起之前和许清说过城里的游乐园，轻声问：“许清，你想不想去城里看看？我带你去坐过山车，去吃冰淇淋，还有很大的图书馆，里面有好多书。”

许清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向林阳，夕阳落在他眼里，看不清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轻：“想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去。”

林阳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低落，只以为他是担心走不开，连忙说：“等我回去跟我妈说，下次放假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

许清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又摘了一个最大的杨桃，扔给林阳：“这个留给你，放凉了更好吃。”

两人收拾好筐子往回走的时候，路过张阿姨家的菜园。张阿姨正摘黄瓜，看见他们筐里的杨桃，笑着打趣：“清娃子又给阳娃子摘杨桃啊？这杨桃熟得正好，你们俩分着吃，甜到心里去咯。”

许清的耳尖有点红，拉着林阳快走了几步。林阳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这几天村里的人好像都习惯了他们俩待在一起，王奶奶会塞给他们糖，李爷爷会叫他们一起下棋，连小卖部的叔叔都会多给他们一根冰棍。

回到许清家，许清把杨桃倒进搪瓷盆里，加了点井水冰着。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天上慢慢亮起来的星星，手里各拿着一个杨桃。

“林阳，”许清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以后……会不会忘了这个夏天啊？”

林阳转头看向他，许清的侧脸在月光下很柔和，眼神里带着点他看不懂的迷茫。他用力摇头：“不会的，我肯定不会忘。我会记得阿黄，记得河边的草棚，记得你摘给我的杨桃，还有……还有你。”

许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样。”

林阳没躲开，任由他的手落在自己头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头发传过来，让他心跳又快了半拍。他低头咬了口杨桃，甜丝丝的味道里，好像多了点别的什么，软乎乎的，裹着他的心脏。

那天晚上，林阳抱着许清给的杨桃回到姑姑家，把最大的那个放在床头。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杨桃上，他摸着果皮，想起许清趴在树枝上的样子，想起他说“想啊”的时候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点慌——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许清好像有什么话没说。

但很快，这份慌就被杨桃的甜味盖了过去。他想，还有好多天呢，等过阵子，他一定要带许清去城里，去看许清想看的一切。

他不知道的是，有些约定，从一开始，就注定没办法实现。就像这夏末的杨桃，再甜，也总有落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