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病

连着两天没见着许清，林阳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前几天许清说要编新的麦秸戒指，可从电影院回来的第二天起，许清家的门就总关着，喊他名字也没人应。林阳攥着手里磨得发亮的旧麦秸，还是决定再去许清家看看——他总觉得，许清不是故意躲着他。

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杨桃树叶上还挂着露水。林阳走到许清家院门口，门虚掩着，能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轻得像怕被人发现似的。他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棵杨桃树立在中间，几片黄叶子落在地上，被风吹得打旋。

“许清？”林阳放轻脚步，顺着咳嗽声往屋后走。

绕过屋角，他看见许清靠在杨桃树干上，背对着他。许清穿着那件熟悉的蓝色短袖，却显得空荡荡的，肩膀微微缩着，每咳一下，身体就跟着颤一下。林阳心里一紧，刚要开口，许清忽然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林阳的呼吸都停了。许清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连平时亮闪闪的眼睛都没了神采，只透着一股疲惫。他看到林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

“你怎么来了？”许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刚说完，又忍不住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比刚才更重，他弯下腰，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撑着树干，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阳快步跑过去，想扶他，却在看到许清身后掉在地上的东西时，脚步顿住了——是一个白色的药瓶，标签被磨得模糊，只隐约能看见“止咳”“一日三次”的字样，瓶底还剩几片白色的药片。

“你一直在吃药？”林阳的声音有点发颤，他想起前几天许清在电影院的咳嗽，想起他总说“没事”，心脏忽然像被揪了一下，“你到底怎么了？许清，你别骗我。”

许清咳得稍微缓了点，他直起身，想扯出一个笑，可脸色实在太差，那笑比哭还难看：“真没事，就是……就是感冒加重了，医生让多休息。”他说着，伸手想去拿地上的药瓶，却没力气，手刚碰到瓶子就滑了下去。

林阳连忙蹲下来，捡起药瓶。瓶身冰凉，他的手指忍不住发抖，想问的话堵在喉咙里，却又怕听到不好的答案。就在这时，许清突然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他捂着胸口，身体慢慢滑下去，靠在树根上，眼神开始发虚。

“许清！许清！”林阳慌了，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才发现许清的手凉得像冰，嘴唇也慢慢泛出青紫色，“你别吓我，我去找你妈妈！我去找医生！”

他刚要起身，手腕却被许清攥住了。许清的力气不大，却抓得很紧，他看着林阳，眼里满是恳求，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别……别去……我妈……她会担心……”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个！”林阳的眼眶红了，他用力挣开许清的手，转身就往院外跑，一边跑一边喊，“许阿姨！许阿姨！许清他不舒服！”

许清的妈妈正在隔壁邻居家帮忙择菜，听到喊声，手里的菜一下子掉在地上，疯了似的往家跑。冲进院子时，看到许清靠在杨桃树下，脸色惨白，她腿一软，差点摔倒，扑过去抱住许清：“清娃子！你怎么又不告诉我！”

村里的医生很快就来了，搭着许清的脉，眉头越皱越紧。“得赶紧送县城医院，”医生收起听诊器，语气急促，“情况不太好，村里的药没用。”

邻居们也都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找了块门板，把许清抬上去，又搬来三轮车，小心翼翼地把门板放上去。许清躺在门板上，意识已经有点模糊，却还在往人群里看，像是在找什么。

林阳挤到车前，许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用尽力气，朝他抬了抬手。林阳连忙握住他的手，那只手还是冰凉的，却紧紧攥着他的手指。

“林阳……”许清的声音很轻，“等我……我回来……给你编戒指……”

林阳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许清的手背上：“好，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三轮车发动起来，突突的声音打破了村子的宁静。许清的妈妈坐在车上，抱着许清，眼泪不停地掉。林阳站在原地，看着三轮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路口，手里还残留着许清冰凉的温度。

风又吹过杨桃树，一片熟透的杨桃从枝头掉下来，“咚”的一声砸在地上，裂开一道缝，酸甜的汁水顺着裂缝流出来，渗进泥土里。林阳低头看着那棵杨桃，又看了看手里攥皱的旧麦秸，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他第一次那么害怕，怕许清说的“回来”，会变成一句再也实现不了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