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

医院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天还没亮透，走廊里就传来清洁工拖地的“哗啦”声，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露水气息，冷得人心里发紧。林阳是被输液管“滴答”的声音吵醒的，他趴在病床边，胳膊早就麻了，却不敢轻易动——许清的手还攥着他的食指，像抓住了最后一点暖意。

他轻轻抬头，看着许清的睡颜。许清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得泛着白边。林阳慢慢抽出被攥着的手，小心翼翼地去够床头柜上的温水，又拿了支润唇膏，指尖轻轻碰了碰许清的嘴唇，确认他没醒，才一点点把润唇膏涂上去。

润唇膏是他昨天让姑姑帮忙买的，草莓味的，带着点甜香。他记得许清说过，不喜欢医院里苦苦的药味，或许这点甜，能让他舒服些。

“水……”

许清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眼睛没睁，却下意识地往林阳的方向偏了偏。林阳连忙端起水杯，用棉签蘸了水，轻轻擦在他的嘴唇上，一遍又一遍，直到那干裂的白边慢慢淡了些。

许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看着林阳趴在床边，眼底带着青黑，头发也乱糟糟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你没睡好？”他的声音还是哑的，却尽量放轻，怕吵醒林阳。

林阳一下子抬起头，眼里瞬间亮了：“你醒了？饿不饿？我去给你打粥，护士说今天有小米粥，养胃。”

他刚要起身，手腕又被许清抓住了。许清的力气比昨天稍微大了点，却还是没什么劲：“别去……陪我坐会儿。”

林阳坐回床边，反手握住他的手，把许清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许清的手总是凉的，他想多给点暖。“我给你读故事吧？”林阳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是他从姑姑家带来的《小王子》，“我昨天看了一点，里面有个星球，只住着一朵玫瑰。”

许清轻轻点头，闭上眼睛听着。林阳的声音很软，带着少年人的清澈，一字一句落在病房里，盖过了输液管的“滴答”声。读到小王子给玫瑰盖玻璃罩的时候，许清忽然开口：“阿黄……是不是没人喂了？”

林阳顿了顿，连忙说：“我让邻居张阿姨帮忙喂了，她说阿黄最近胖了点，还总去你家门口等你。”

许清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光：“等我回去……再带它去河边摸鱼。”

林阳用力“嗯”了一声，继续往下读，可声音却有点发颤。他知道许清在给自己找盼头，也在给她找盼头，可医生昨天偷偷跟他说，许清的肺功能还在下降，能不能撑到回去，谁也说不准。

中午的时候，许清妈妈提着饭盒过来，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是又偷偷哭了。“阳娃子，你去吃点东西，这里我来守着。”她把饭盒递给林阳，里面是炒青菜和米饭，还卧了个荷包蛋。

林阳没接，反而接过许清妈妈手里的毛巾：“许阿姨，你去歇会儿吧，我来照顾许清。你要是倒下了，许清该担心了。”

许清妈妈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眶又红了，点了点头，慢慢走出了病房。林阳把饭盒放在一边，先给许清擦了擦手，然后打开保温桶，里面是许清妈妈炖的梨汤，甜丝丝的，带着点润喉的凉。

“喝点梨汤吧，润润嗓子。”林阳用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才递到许清嘴边。许清喝了两口，就摇了摇头，说累了。林阳没勉强，把碗放在一边，帮他调整了一下枕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下午的时候，许清忽然精神好了点，让林阳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我想编戒指。”他看着床头柜上林阳带来的麦秸，轻声说。

林阳愣了一下，连忙把麦秸递给他。许清的手有点抖，捏着麦秸半天，才编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圈。他看着那个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太丑了……等我好点，给你编个好看的。”

林阳接过那个歪扭的麦秸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刚好能卡住。“不丑，”他看着许清，眼睛里的泪差点掉下来，“这是最好看的。”

许清看着他，慢慢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以前在村里那样。“林阳，”他的声音很轻，“如果……我走了，你别太想我。”

“你不会走的！”林阳一下子抓住他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还要跟我去城里看电影，还要带阿黄摸鱼，还要给我编好看的戒指……你不能走！”

许清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在安慰他。夕阳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村里的夏天，可病房里的空气，却越来越冷。

林阳哭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帮许清擦了擦脸上的汗。“我给你唱首歌吧？”他轻声说，是许清以前在村里经常哼的调子，没歌词，只有淡淡的旋律。

许清闭上眼睛，跟着旋律轻轻晃着头，慢慢睡着了。林阳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心里像被填满了棉花，堵得难受。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只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让他多陪许清一会儿，多照顾他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