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医院的大门外,风裹着初秋的凉意吹过来,撩起林阳额前的碎发。他扶着许清的胳膊,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许清手臂的单薄——住院半个月,许清瘦得更明显了,蓝色的短袖套在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似的,一阵风就能吹晃。
许清妈妈拎着装满药的塑料袋走在后面,脚步有点沉,病历本被她攥得边角发皱。“慢点走,清娃子,别着急。”她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眼睛还是红的,却努力挤出点笑,怕许清看了担心。
许清点了点头,呼吸有点浅,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缓一缓。他靠在林阳身上,头轻轻搭在林阳的肩膀上,声音轻得像羽毛:“村里……是不是快割稻子了?”
“嗯,”林阳放慢脚步,用外套裹紧许清的肩膀,“张阿姨说,再过几天就开始了,到时候村里会煮大锅饭,还有你爱吃的红烧肉。”
许清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神采,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林阳心里揪了一下——以前说起大锅饭,许清总会眼睛发亮,拉着他说要提前去占位置,可现在,他连提起的力气都快没了。
村口的三轮车早就等在那里,是李爷爷特意骑来接他们的。林阳小心地扶许清坐上后座,自己坐在旁边,让许清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紧紧护着他的腰,怕路上颠簸弄疼他。许清妈妈坐在前面,跟李爷爷说着话,声音断断续续的,风一吹就散了。
三轮车驶进村里的时候,天已经有点暗了。熟悉的稻田、杨桃树、村口的老槐树,慢慢从眼前晃过。阿黄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跟在三轮车后面,“汪汪”地叫着,尾巴摇得飞快。
“阿黄……”许清从林阳怀里抬起头,想伸手摸它,却没力气,只能看着阿黄跟着车跑,嘴角慢慢勾起一点笑意。
到了许清家院门口,林阳先跳下车,再小心地把许清扶下来。阿黄围着许清的脚边转,用头蹭他的裤腿,许清弯了弯腰,轻轻摸了摸它的头,手指刚碰到阿黄的毛,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快进屋歇着。”林阳连忙扶着他往屋里走,许清妈妈已经提前把房间收拾好了,床上铺着干净的褥子,窗户开着,能看见院子里的杨桃树——树上还挂着几个没摘的杨桃,青黄色的,在暮色里泛着光。
许清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杨桃,忽然说:“想吃杨桃。”
林阳眼睛亮了亮,连忙说:“我去摘,你等着。”他拿了个竹篮,快步走到杨桃树下,踮着脚够到一个熟得最透的,刚要往下拧,就听见屋里传来许清的咳嗽声,比刚才更重,带着点喘。
他心里一慌,手里的杨桃“咚”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快步冲进屋里。许清靠在床头,一只手紧紧抓着床单,脸涨得通红,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许清妈妈连忙递过水杯,林阳接过,小心地喂许清喝了两口,又帮他顺了顺背,直到许清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都怪我,不该让你想杨桃。”林阳坐在床边,看着许清苍白的脸,心里满是自责。
许清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很轻:“不怪你……是我自己想吃。”他看着窗外,暮色已经浓了,星星慢慢亮起来,“以前……我们一起摘杨桃的时候,你还差点摔下来。”
林阳想起那天的事,忍不住笑了:“还说我,你爬树那么快,却把我吓得半死。”
许清也笑了,眼里终于有了点光。两人聊着以前的事,从第一次见面的那桶水,到草棚里的雨天,晒谷场的星星,镇上的电影……许清妈妈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悄悄抹了抹眼泪,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晚饭很简单,小米粥、炒青菜,还有一个蒸蛋。林阳喂许清吃,许清只吃了小半碗粥和几口蒸蛋,就说饱了。林阳没勉强,把碗收起来,坐在床边陪他说话,直到许清慢慢睡着。
夜深了,林阳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和医院比起来,村里的星星亮多了,密密麻麻的,像撒了一把碎钻。他想起许清在医院里说“想看看星星”,想起他靠在自己怀里的温度,想起他手上那枚歪扭的麦秸戒指——许清一直戴着,没摘下来过。
许清妈妈走出来,递给他一杯热水:“阳娃子,委屈你了,这段时间一直麻烦你。”
林阳接过水杯,摇了摇头:“不麻烦,我愿意照顾许清。”他看着许清妈妈发红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许阿姨,许清他……还能好起来吗?”
许清妈妈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医生说……最多还有一个月。”
林阳手里的水杯晃了一下,热水洒在手上,烫得他一哆嗦,却没觉得疼。他看着屋里的灯光,许清就躺在里面,呼吸轻浅,像随时会消失的影子。他想起2019年的夏天,第一次见到许清时的阳光,第一次一起摘杨桃的甜,第一次在晒谷场看星星的暖——那些日子明明那么近,却好像已经隔了很远。
风又吹过杨桃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说再见。林阳握紧手里的水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陪着许清,把剩下的日子,都过成夏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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