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把明德中学的玻璃窗晒得发烫，高一（3）班的语文课上，老师在讲台上逐字解析《兰亭集序》，语调平缓得像浸了温水，偶尔被窗外的蝉鸣打断，那蝉声裹着盛夏残留的燥热，钻进敞开的窗户，绕着天花板转了圈，又落在楚云汐撑着下巴的手背上。
她指尖无意识地蹭着课本边缘，目光早飘到了窗外：香樟树的枝叶被风掀得翻卷，光斑在地面上晃来晃去，刚开学的新鲜劲，才半天就被这堂冗长的课磨得只剩犯困。
前桌林怡的马尾辫偶尔扫过她的桌面，楚云汐趁机从笔记本里撕下张浅蓝底色的便签，笔尖飞快划过纸面，墨水晕开小小的圈：“太无聊了！想个游戏玩！”写完把纸条捏成小团，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引以为流觞曲水”的间隙，指尖一弹，精准地丢进林怡的衣领后。
林怡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像被羽毛轻轻挠了挠，她偷偷往后缩了缩脖子，把纸条摸出来展开，嘴角弯出个憋笑的弧度。笔尖在纸条背面顿了顿，她低头飞快写：“我想到一个！下课玩大冒险，输的人要去加校草微信，没加到就得去操场跑5圈，敢不敢？”写完把纸条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手肘往后一递，正好落在楚云汐的桌角，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楚云汐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小灯笼，她赶紧抓过笔，在纸条上用力划：“5圈算什么！输了我认！”末了还画了个咧嘴笑的表情，刚把纸条推回林怡那边，就听见老师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提高：“楚云汐，把‘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这句再读一遍，注意断句。”
她慌忙坐直，耳朵尖有点发烫，手忙脚乱地翻到课本那一页，声音脆生生地念：“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念完偷偷吐了吐舌头，眼角余光瞥见林怡在前面偷偷笑，还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剩下的半节课，楚云汐没再走神，却总忍不住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转，每一声都像在催着下课铃快点响。
终于熬到铃响，老师夹着课本刚走出教室，楚云汐就像只脱了缰的小雀，一下子扑到林怡座位旁，双手撑着她的椅背：“快说快说！大冒险怎么玩？抛硬币还是猜拳？”
林怡被她晃得笑出声，拉着她蹲到教室后门的阴影里——这里正好能挡住走廊里来往的同学，还能看见楼下的操场。她从口袋里摸出枚一元硬币，指尖蹭了蹭边缘的花纹，硬币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就抛硬币，我喊停你就停，正面我输，反面你输，怎么样？”
“行！”楚云汐爽快答应，伸手接过硬币，指尖捏着冰凉的金属，深吸一口气，“我开始抛了啊！”她手腕轻轻一扬，硬币在空中转了个圈，带着细微的风声，林怡盯着硬币，突然喊：“停！”
楚云汐赶紧伸手去接，硬币落在掌心，她低头一看，反面朝上，银白色的菊花图案清晰可见。她“啊”了一声，有点不敢置信：“怎么是反面啊！我运气也太差了吧！”
林怡笑得直不起腰，拍了拍她的肩膀：“愿赌服输啊！走，我带你去找校草，不过我先跟你说，他超难搞的，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校草到底是谁啊？”楚云汐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满是茫然，“我开学前天天补觉，报完名就跑回家了，连咱们年级有哪些厉害的人都不知道。”
林怡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伸手往走廊尽头指了指，声音压得低却带着兴奋：“就那个！江凯临！高二（1）班的，上次开学摸底考年级第一，运动会跑1500米拿了冠军，长得又高又帅，平时话少得很，超多人想加他微信都没加上，听说有人堵了他三次，都被他一句话怼回去了。”
楚云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走廊尽头的窗边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清晰的骨节，指尖捏着支黑色水笔，正低头翻着本数学练习册。阳光斜斜落在他的发梢，镀了层浅金，连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的阴影，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周围路过的女生都忍不住偷偷瞥他，脚步放得极轻，没人敢上前搭话，连递水的勇气都没有。
她盯着看了两秒，突然“哦”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恍然大悟的调侃：“是他啊！我早上路过篮球场看见过，站在那儿半天没动，手里捏着个篮球跟捏着块砖头似的，姿势僵得很，还以为是来‘死装打篮球’的哥呢！”
林怡“噗嗤”笑出声，赶紧捂住嘴，怕被走廊里的人听见：“人家那是刚打完球歇着呢！你别瞎吐槽，一会儿还得找他加微信，万一被他听见，你这5圈跑定了。”
楚云汐撇撇嘴，却也没再反驳，眼珠一转拉着林怡往楼下跑：“先去买瓶水，就说给他送水，趁机加微信，肯定能成！我楚云汐还没做过没把握的事呢！”
两人踩着楼梯往下跑，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操场边的自动贩卖机嗡嗡作响，楚云汐站在机器前，盯着里面的饮料看了半天，最后选了瓶冰镇矿泉水——瓶身上凝着细细的水珠，摸起来冰凉凉的，正好适合刚运动完的人喝。她付了钱，攥着矿泉水瓶，深吸一口气：“走！带我去找他！”
林怡忍着笑，把她往篮球场的方向引。刚靠近球场，就能听见篮球砸地的声音，还有男生们的欢呼。江凯临果然还在那儿，他靠在球场边的栏杆上休息，手里拿着条白色毛巾，正轻轻擦着额前的汗。汗水把他的白衬衫浸得有点透，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线条，额前碎发沾着汗湿的痕迹，倒比刚才在走廊里多了点烟火气，少了些距离感。
周围有几个女生围着，却没人敢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偶尔小声议论两句。楚云汐攥紧矿泉水瓶，深吸一口气，推开林怡的手：“我自己去，你在这儿等着我胜利的消息！”
她迈着大步走过去，脚步声在嘈杂的球场边不算显眼，可走到江凯临面前时，周围的议论声突然小了下去，连篮球砸地的声音都好像轻了些。江凯临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看她，眼神冷淡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没说话，只是微微挑眉，那模样像是在问“有事吗”。
楚云汐被他看得有点慌，手心沁出的汗把矿泉水瓶捏得发滑，可她还是硬着头皮扬起笑，把水递过去：“江同学！你刚打完球吧？天这么热，喝点水凉快凉快！”
江凯临的目光落在她递水的手上，又快速扫过她有点泛红的耳尖，语气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疏离：“不用。”
就两个字，简洁得像在拒绝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楚云汐愣了一下，手里的矿泉水瓶差点掉在地上，她没料到会被这么直接地拒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还是没放弃，赶紧把手机掏出来——屏幕早就亮着微信添加好友的页面，头像还是她昨天刚换的卡通猫咪。
“那个……江同学，我是高一（3）班的楚云汐，”她声音比刚才小了点，却还是透着股不服输的劲，“能不能加个微信啊？我听说你成绩特别好，以后有不会的题，想请教你。”这话半真半假，请教问题是借口，完成大冒险才是真的，可她还是装得一脸真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凯临。
江凯临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两秒，又移回她的脸上。他的眼神还是冷的，像结了层薄冰，语气也没什么变化：“不能。”
“啊？”楚云汐彻底愣住了，她以为至少能多聊两句，没想到还是被直接拒绝。周围的女生好像在偷偷笑，她的脸颊瞬间发烫，有点尴尬，也有点不服气，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小气鬼，加个微信而已，又不会吃了你，至于吗？”
这话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被站在面前的江凯临听见。他皱了皱眉，眼神里多了点无奈，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好笑——眼前的女生扎着高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惹毛了的小松鼠，连鼻尖都有点泛红，却还硬撑着不肯低头。
他突然开口，语气比刚才软了点，却带着点反问的意味：“不给你微信就是小气对吧？”
楚云汐被他问得一噎，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理由——好像确实是自己有点蛮不讲理，可一想到没加到微信就要跑5圈，操场那么大，跑一圈都得喘半天，她就有点不甘心。她瞪着江凯临，脸颊憋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有点发白。
周围路过的几个同学忍不住看过来，还有人停下脚步小声议论。林怡在远处看得着急，想过来又怕帮倒忙，只能在原地打转。楚云汐深吸一口气，正想再说点什么——比如“加个微信又不麻烦”“你就当帮个忙”之类的话，就见江凯临叹了口气，那口气很轻，像被风吹散了似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黑色的外壳，屏幕上没贴钢化膜，显得很简洁。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他解锁手机，点开微信，把二维码递到楚云汐面前，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点妥协的意味：“扫吧。”
楚云汐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同意了，眼睛瞬间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灯泡。她赶紧拿起手机，镜头对准二维码，“滴”的一声，添加好友的提示弹出来，她手忙脚乱地点击“发送”，生怕江凯临反悔。
“太好了！谢谢你啊江同学！”她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雀跃，刚才的尴尬和不服气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凯临收回手机，指尖碰到她递来的矿泉水瓶，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没再拒绝，接过水握在手里。目光落在楚云汐兴奋的脸上，他嘴角好像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脚步比刚才慢了点，却还是透着股冷淡的劲儿。
楚云汐蹦蹦跳跳地跑回林怡身边，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屏幕上还停留在“等待对方验证”的页面：“你看你看！我加上了！他同意了！”
林怡凑过来看，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震惊：“不是吧！你居然真加上了？之前隔壁班的李萌找他要微信，堵了他三次，第一次他说‘没必要’，第二次说‘没手机’，第三次直接走了，你怎么做到的？”
“我就跟他说想请教问题，他一开始不同意，我骂他小气，他就同意了啊！”楚云汐说得轻描淡写，却忍不住扬起下巴，马尾辫在身后晃来晃去，语气里满是骄傲，“我说了吧，这天底下还没有我楚云汐做不到的事情！不就是加个微信吗，小意思！”
正说着，楚云汐的手机震了一下，她赶紧点开，屏幕上弹出“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请求”的提示，江凯临的微信头像跳了出来——是一张极简的黑色背景图，没有任何图案，和他本人一样冷淡。她忍不住点进他的朋友圈，却发现只显示一条横线，显然是设置了仅聊天。
“居然不让看朋友圈，还是这么小气。”楚云汐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还是忍不住把手机揣进兜里，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风卷着香樟叶的气息吹过来，带着点清甜的味道，还混着操场边青草的香气。
楚云汐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往西斜了点，阳光没那么刺眼了，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她拉着林怡往教室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心里莫名有点甜，连刚才被拒绝的小尴尬，都烟消云散了。
“对了，”林怡突然想起什么，拉了拉她的手，“你说江凯临会不会觉得你很奇怪啊？突然跑过去送水加微信，还骂他小气。”
“奇怪就奇怪呗，反正微信加上了，5圈也不用跑了。”楚云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心里却偷偷想：其实他也没那么冷淡嘛，至少最后还是同意加微信了，说不定……他也不是那么难搞？
走到教学楼门口，楚云汐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操场，江凯临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只有几个男生还在打篮球，笑声和欢呼声传得很远。
她摸了摸兜里的手机，好像还能感觉到刚才攥着矿泉水瓶的冰凉，嘴角又忍不住弯了起来——这个有点尴尬又有点意外的开学第一天，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回到教室，楚云汐刚坐下，手机又震了一下，她赶紧拿出来看，是江凯临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有题问就发消息。”
她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忍不住笑出声，手指飞快回复：“好的江同学！谢谢你！”末了还加了个笑脸表情。
消息发出去后，江凯临没再回复，楚云汐却一点都不介意，她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进桌洞，拿出课本，心里却满是雀跃，原来高冷校草，也不是那么难接近嘛。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却好像没那么聒噪了，反而像在为这个有点特别的下午，奏着轻快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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