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的第一步,像在悬崖边试探着伸出脚尖,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肖战失魂落魄地挪回西偏院那间破屋,反手死死闩上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滑坐到地上,才敢大口喘息,冷汗早已将里衣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寒刺骨。
他抬起手,看着指尖。刚才摔碗时,飞溅的瓷片划破了虎口,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此刻正隐隐作痛。
几乎在同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毫无预兆地从他胸口偏下的位置传来,像被针扎了一下。
肖战猛地僵住,瞳孔骤缩。
是王一博!
他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划伤,也通过那该死的连接传递过去了?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却再无异样,仿佛刚才的刺痛只是错觉。
但肖战知道,不是错觉。
那连接……比想象的更敏锐,更无孔不入。
他瘫在地上,心脏沉甸甸地往下坠。反抗?他拿什么反抗?每一次微小的举动,都可能引来更严厉的“警告”,甚至将王一博也拖入更危险的境地。
老太监阴鸷的眼神,燕王冰冷的杀意,系统无形的禁令,还有那悬在头顶、随时可能斩下的“更高层级清理”……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他越缠越紧,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日子,肖战活得更加小心翼翼,近乎自虐。
他不再踏出西偏院半步,像个真正的囚徒。每日的食物由老仆送来,他反复检查,用银簪试毒,甚至强迫自己只吃极少的一点,确保即使有毒也不会立刻致命。
他不再主动打探任何消息,像个聋子瞎子。王府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如惊弓之鸟,整夜整夜地失眠,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
他像一块被遗弃在角落的石头,沉默地、缓慢地……腐朽。
只有夜深人静时,他才会拿出那两块冰冷的铁牌,在昏暗的油灯下反复摩挲。上面的刻痕早已烂熟于心,却依旧解不开任何谜团。
“博君一肖”……王一博拼死划下的血痕……到底指向什么?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中流逝,窗外的梧桐叶落了又生。
这天傍晚,老仆送饭来时,脸上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神色。
“五公子……”老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听……听前院人说……南境……南境那边……好像出大事了!”
肖战正机械地拨弄着碗里寡淡的菜叶,闻言手指猛地一僵,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南境……王一博的故国?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麻木的表情,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平淡:“……什么事。”
老仆见他似乎不感兴趣,有些讪讪,但还是忍不住八卦的欲望,凑近了些:“说是……南境老王……病重!恐怕……恐怕撑不了几天了!现在南境几个王子争得你死我活……乱成一锅粥了!”
肖战拨弄菜叶的手指彻底停住,指尖冰凉。
南境王病重……储位之争……
这意味着什么?
对于作为质子的王一博……这意味着灭顶之灾!他的价值将急剧下降,甚至可能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被随意处置!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他猛地想起宫宴上王一博那声冰冷的嗤笑,想起他离去时略显虚浮的脚步和压抑的闷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老仆还在喋喋不休:“……这下好了!看那质子还怎么嚣张!没了南境撑腰,他在咱们这儿……哼……”
肖战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急,带倒了身后的破凳,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老仆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惊恐地看着他。
肖战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煞白,死死盯着老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的声音。
老仆被他这副样子吓坏了,连连后退:“五……五公子……您……您怎么了?”
肖战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猛地转过身,冲到窗边,一把推开那扇破旧的木窗!
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死死盯着王府高墙之外,皇宫和使馆区所在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夜幕,看到那个此刻不知正面临何种处境的人。
南境王病重……
王一博……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像野火,瞬间烧遍了他被恐惧和禁令冰封的神经!
几乎在念头升起的刹那——
“呃啊——!!!”
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狂暴凶戾到极致的剧痛,如同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猛地从他天灵盖劈下,瞬间贯穿全身!
不是警告!
是惩罚!是最直接、最暴烈的清理!
肖战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被纯粹的血红和黑暗吞噬,直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意识被撕碎前,他仿佛听到脑海里响起系统冰冷、断续、却充满绝对威严的电子音:
【滋……警告……禁止……滋……关联……思虑……】
【滋……触发……一级……清理……程序……】
黑暗。
无尽的、破碎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肖战是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哭喊声唤醒的。
“五公子!五公子您醒醒啊!您别吓老奴啊!”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看到老仆那张布满皱纹和泪水的、惊恐万状的脸。
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剧痛,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他还活着。
系统没有直接抹杀他。只是用这种极致的痛苦,来“清理”他越界的“思虑”。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窗外。
夜色依旧深沉。
南境王病重的消息……是真的。
那王一博……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胸口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警告着他。
肖战猛地闭上眼,将所有的担忧、恐惧、不甘,死死压进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他知道了。
系统的禁令,不仅仅是行为上的。
连“想”,都不被允许。
他颤抖着,在老仆的搀扶下,艰难地爬回那张冰冷的硬板床。
他像个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破布娃娃,瘫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积灰的房梁。
活着。
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深夜。
他被一阵极其细微的、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刮擦声惊醒。
声音来自……窗外?
肖战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全身肌肉紧绷。
刮擦声断断续续,极其轻微,像是有人用极其锋利的金属,在小心翼翼地刮着窗棂。
是谁?
燕王派来灭口的?还是……
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掐进掌心,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刮擦声持续了片刻,停了。
然后,是极其轻微的、什么东西被塞进窗缝的细微声响。
接着,脚步声极轻地远去,消失在夜色里。
肖战僵在床上,等了很久,直到外面彻底恢复了死寂,才敢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到窗边。
月光惨淡,透过破旧的窗纸,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晕。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拨开窗缝。
一枚小小的、冰冷的、被卷成细筒的……铁片,卡在那里。
肖战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胸骨。
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将那铁片抽了出来。
铁片很薄,边缘有些锋利,上面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他凑到窗前,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去。
铁片上,用极其纤细、却清晰有力的线条,刻着两个抽象的图案——
一轮被乌云半掩的残月。
月下,是一枝……被利箭贯穿的……寒梅?
这是什么意思?
残月?寒梅?箭?
肖战反复看着这两个图案,脑子里一片混乱。
是王一博送来的?
他冒着被系统“清理”的风险,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这图案……是暗示?是警告?还是……求救?
就在他盯着铁片,试图解读其中含义时——
【滋……检测到……未授权……信息载体……】
【滋……分析……图案……滋……关联度……高……警告……】
系统的电子音,冰冷地、突兀地再次在他脑海响起!
肖战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涌出!
【滋……强制……抹除……关联记忆……程序……启动……】
一股无法形容的、针扎般的剧痛,猛地刺入他的太阳穴,开始疯狂搅动他的记忆神经!
“不——!!!”
肖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死死抱住头,蜷缩着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那铁片从他手中脱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图案!他必须记住图案!
残月!寒梅!箭!
他用尽全部意志力,对抗着那撕扯记忆的剧痛,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枚铁片,像要将那两个图案烙进灵魂深处!
剧痛越来越猛烈,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再次吞噬而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看到,那枚铁片上,被箭贯穿的寒梅图案旁,极不起眼的角落,似乎还有两个更加微小的、几乎看不清的字符……
像是……
“xz”?
……是他的名字缩写?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