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寂静。
像沉入万米深的海沟,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碾碎一切感知的沉重。
肖战躺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神经和欲望的空壳。老仆的哭喊和摇晃,像隔着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无法触及。
他睁着眼,瞳孔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灰。
报国寺的钟声,残月寒梅的图案,王一博可能传递的求救信号……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场几乎将他灵魂都彻底格式化的一级清理中,化为了虚无。
不是遗忘,是剥离。是系统用最暴力的手段,将他与“另一坐标”相关的所有“思虑”和“关联”,连根拔除。
他不再去想王一博的处境,不再去解读那个图案,甚至……不再去感受那如影随形的共享痛觉。
它们还在吗?或许还在。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系统的禁令,不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而是变成了焊死在他思维核心的铁笼。他被剥夺了“想”的能力,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成了思维的禁区,一旦触碰,等待他的不是警告,而是彻底的、无差别的精神毁灭。
他变成了一具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每日,由老仆喂食少量清水和糊状的食物,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他不再起身,不再走动,像一截枯木,终日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望着积满蛛网的房梁,眼神空洞,呼吸微弱。
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黑夜交替,对他来说只是光线明暗的变化。
燕王府似乎彻底遗忘了他这个角落。没有人再来打扰,连监视的目光都消失了。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活着的幽灵。
只有夜深人静时,当月光透过破窗,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时,他僵直的眼珠,会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转动一下,看向窗外皇宫和使馆区的大致方向。
没有思绪,没有情感,只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被刻印在灵魂碎片里的……凝视。
然后,在天亮前,那点微弱的波动会彻底沉寂,重新变回死水。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
直到那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狂风呼啸,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破旧的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闪电像银色的毒蛇,撕裂漆黑的夜幕,瞬间照亮屋内狼藉的一切,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雷声滚滚,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肖战依旧躺着,对窗外的狂暴充耳不闻,眼神空洞地望着在闪电明灭中扭曲晃动的房梁阴影。
突然——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劈开天地的巨雷,猛地炸响!仿佛就落在王府的屋顶!
整个屋子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几乎在同一瞬间!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到无法形容的噪音,像一把烧红的电钻,猛地钻进肖战的脑海深处!紧接着,是系统电子音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混乱和刺耳杂音的爆响!
【警告!警告!未知能量干扰!时空锚点……滋啦……紊乱!最高优先级……清理程序……失效!重复!清理程序……滋……失效——!!!】
电子音在一声拉长的、仿佛线路烧毁的刺耳噪音中,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绝对的寂静。
只剩下窗外狂暴的风雨声。
肖战僵直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双死寂了不知多久的眼眸,瞳孔在黑暗中骤然缩紧!
失效?
清理程序……失效了?!
是因为这场异常的、能量巨大的雷暴?干扰了系统?还是……
没等他细想——
“呃啊啊啊——!!!”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都要原始、都要暴戾的剧痛,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毫无预兆地、从他身体最深处轰然爆发!不是系统的惩罚!是那被强行压制、隔绝了太久的共享痛觉!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束缚,疯狂地反扑倒灌!
不再是单一的、局部的痛!
是全身每一寸骨头被同时碾碎的痛!是五脏六腑被生生撕裂的痛!是灵魂被硬生生扯出躯壳的痛!
“噗——!”
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破烂的衣襟!
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身体剧烈地痉挛、扭曲,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破碎的嗬嗬声,指甲疯狂地抓挠着身下的硬板,留下道道血痕!
痛!
纯粹的、毁灭性的痛!将他从麻木的死寂中,硬生生拖回了地狱!
但这剧痛中,却夹杂着一种……诡异的“连接感”!
他清晰地“感觉”到,在遥远的地方,有另一个存在,正在承受着同样、甚至更可怕的痛苦!那痛苦通过某种无形的纽带,疯狂地共振着,撕扯着他的神经!
是王一博!
他也在承受着什么?!是因为系统失效?还是……南境那边的变故终于爆发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被痛苦充斥的脑海!
禁锢消失了!他可以想了!
然而,还没等这短暂的“自由”带来任何希望——
【滋……系统……紧急……重启……尝试……】
【……错误……能量不足……坐标紊乱……无法定位……】
【……启动……最终……放逐……协议……】
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电子音,再次微弱地响起,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和混乱!
最终放逐协议?!
什么意思?!
肖战的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攫紧!
就在这时——
“砰!!!”
西偏院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碎裂的木屑飞溅!
狂风暴雨瞬间灌入!
闪电划过!
照亮了门口那个身影——
不是燕王府的护卫!
是一个穿着南境服饰、面容阴鸷、眼神狠戾的陌生男人!他手里握着一把滴着水的弯刀,刀锋在闪电下反射出森寒的光!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瞬间锁定了床上蜷缩抽搐的肖战!
“找到你了……燕王的杂种!”男人狞笑着,一步步逼近,“送你下去……陪我们殿下!”
殿下?南境王子?他们是来灭口的?!因为南境王病重,要清除所有可能的后患?包括他这个无关紧要的、却挂着燕王之子名头的弃子?!
肖战瞳孔放大,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他想挣扎,想呼救,但极致的剧痛和虚弱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弯刀,朝着自己的脖颈劈来!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股连接着王一博的、毁灭性的共享剧痛,陡然增强了数倍!仿佛另一端的痛苦瞬间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同时!
肖战眼前的一切景象——举刀的男人、破败的屋子、窗外的暴雨——开始像接触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剧烈地扭曲、闪烁、破碎!
【放逐……启动……坐标……剥离……】
系统的电子音在极致的嘈杂中,发出最后一声仿佛崩溃的嘶鸣!
下一秒!
天旋地转!
空间和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揉碎!肖战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的力量狠狠撕扯、拉拽,投入了一个旋转的、没有尽头的黑暗漩涡!
最后的感知,是胸口那块贴身藏着的、刻着“xz”的铁牌,传来的滚烫灼热感,以及……漩涡尽头,隐约传来的、仿佛另一个时空的……喧嚣声和……消毒水的气味……
……
“……病人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准备电击!”
“……肾上腺素1mg,静推!”
“……心率回来了!血压还在掉!快!”
模糊的、焦急的喊声,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肖战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一条眼缝。
刺眼的无影灯。晃动的人影。口罩上方的眼睛充满了紧张。
医院?
他……回来了?
现代?
他试图转动眼球,看向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曲折的线条疯狂跳动。
然后,他的目光猛地顿在隔壁那张急救床上!
一个身影躺在那里,浑身插满了管子,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双眼紧闭,眉心却死死地拧着一个结,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是王一博!
他也在这里!也在抢救!
他们……一起被“放逐”回来了?!
那场雷暴……那个南境杀手……系统的最终协议……
到底发生了什么?!
肖战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喉咙里却只能挤出破碎的嗬嗬声。
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猛地变成了一条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病人室颤!除颤仪!快!”
医护人员瞬间围了上去,紧张地进行着抢救。
肖战眼睁睁看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
几乎在王一博心跳停止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整个宇宙都随之崩塌的、绝对的虚无感和撕裂感,猛地从他自己的灵魂深处爆炸开来!
那不是痛!
是……存在本身的……湮灭!
“不——!!!”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嘶吼。
眼前最后的景象,是急救床上,王一博那只无力垂落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湮灭。
随后,
万物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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