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伤疤与无声的陪伴

第十八章：沉默的伤疤与无声的陪伴

那次任务之后，杨震像是被抽走了魂。

任务报告上他是英雄，冷静、果敢、最终为战友复仇，端掉了du窝，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报告冰冷地抹去了所有的血色和温度，抹不去他脑海里反复播放的坠落画面和脸上那挥之不去的、粘腻的触感。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疯狂地接任务，但训练依旧拼命，只是那种拼命里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倾向，他很少笑了，那双总是飞扬着不羁神采的桃花眼沉寂了下去，常常望着某一处空洞地发呆，偶尔兄弟们聚会，他也会来，但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喝酒，不再插科打诨，不再活跃气氛，仿佛一个抽离的旁观者。

他也不再有事没事就去招惹顾一野，走廊里遇见，他会下意识地避开视线，或者只是极快地、生硬地点个头，然后匆匆擦肩而过，那股曾经总是试图缠绕过去的伏特加信息素，也变得收敛而疏离。

大家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小心翼翼地不敢多问，只是尽量用笨拙的方式试图让他开心一点，陈宇会拉着他打游戏，肖春生会找借口请他吃饭，盛阳会送他一些自己做的可爱小手工。

但效果甚微。

那些轻的时候，他只是沉默，像一座沉默的火山，而重的时候…

有一次，顾一野因为一份需要联合签字的文件，不得不去杨震家找他，敲门没人应，打手机能听到屋里响铃，顾一野有种不好的预感，直接用备用权限卡刷开了门，物业有每户的应急卡，通常不会用。

客厅没人，卧室门虚掩着。

顾一野推开门，看到杨震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的地板上，夕阳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对着窗外发呆。

顾一野的脚步很轻，但杨震还是察觉了，猛地回过头，眼神里有一瞬间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和空洞，他迅速将手里的东西攥紧，塞进了口袋。

但顾一野还是看清了，那是一把薄而锋利的战术刀片，他常用的保养工具之一，而杨震另一只手的指尖上，有一道新鲜的、细细的血痕。

空气瞬间凝固。

顾一野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都滞住了，他看着杨震，看着他那张瘦削了些、带着疲惫和麻木的脸，看着他那双不再明亮的眼睛。

杨震避开他的目光，站起身，语气生硬“有事？”

顾一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将文件递过去，声音尽量平稳“需要你签字”

杨震接过文件，看也没看，就在指定位置签上了名字，笔迹有些潦草无力，然后递还给顾一野，一副送客的姿态。

顾一野没有接，也没有走，他只是看着杨震，看着他那道还在微微渗血的手指。

“手怎么了？”顾一野问，声音低沉。

杨震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缩，语气更加不耐“没事，不小心划了一下，文件签好了，顾长官可以走了吧？”

那声疏离的“顾长官”，像一根细针，刺了顾一野一下。

他没有离开，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杨震立刻警惕地后退，像只受惊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你干什么？”

顾一野停下脚步，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里没有指责，没有怜悯，也没有以往那种冰冷的距离感，只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理解？

“杨震”顾一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我”

杨震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抗拒，但那双眼睛仿佛有魔力，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那不是你的错”顾一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战场上的意外，没有人能预料，也没有人能绝对避免，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

杨震的嘴唇颤抖起来，眼圈瞬间红了，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情绪崩溃，只是梗着脖子，声音沙哑“你懂什么，你没看见他掉下来，你没答应带他打靶…你…”

“我失去过战友”顾一野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不止一个，我也曾看着他们在面前倒下，无能为力，我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杨震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顾一野，他从未听顾一野提起过这些。

“愧疚、自责、痛苦，这些情绪都会有的，这证明你不是冷血动物”顾一野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杨震坚硬的外壳，直视他内心最柔软的痛苦“但这些情绪不该用来惩罚自己，更不该用这种方式”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杨震藏着刀片的口袋和那根受伤的手指。

杨震像是被窥破了最不堪的秘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又想后退。

但顾一野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他再次上前，这一次，动作快而坚定，一把抓住了杨震那只受伤的手腕。

杨震浑身一颤，想要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顾一野的手微凉，力道却很大，他另一只手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个创可贴，他似乎总是随身带着这些小东西。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仔细地、动作甚至堪称温柔地，将那个印着小猫图案的创可贴，大概是盛阳塞给他的，贴在了杨震指尖那道细小的伤口上。

整个过程，杨震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能感受到顾一野指尖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那冷冽的雪松气息，此刻似乎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贴好创可贴，顾一野并没有立刻松开手。他握着杨震的手腕，抬起眼，再次看向他。

“活着的人，要带着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顾一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变得更强大，保护更多你想保护的人，这才是你应该做的，杨震”

说完，他松开了手，拿起桌上签好字的文件，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刀片别再玩了，下次让我看到，我会没收”

门轻轻关上。

杨震独自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指尖那个幼稚可笑的小猫创可贴，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夕阳彻底落下，夜幕降临。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砸落在地板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虽然细小，却固执地冲垮了堤坝。

他慢慢地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喘息。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房间里，低低地回荡。

而门外，顾一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起头，闭上眼，静静地听着里面传出的、细微的哭声。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知道，那道坚冰一样的硬壳，终于裂开了一条缝。

这就够了。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