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雪是被风卷着来的。
季临站在阳台收衣服时,恰好看见林叙的车拐进巷口。黑色的轿车在积雪里碾出两道浅痕,像给纯白的画布添了笔利落的线条。他赶紧套上厚外套,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围巾——还是上次林叙给他围过的那条双层围巾,指尖触到柔软的毛线,还能想起火锅店里暖融融的温度。
“等很久了?”季临拉开车门,一股带着雪松味的暖气涌过来。林叙递给他一个纸袋,里面是还热乎的肉包和豆浆,“楼下早餐铺刚蒸好的,你上次说喜欢这种带汤汁的。”
季临咬了口包子,温热的汤汁在舌尖散开,混着肉馅的鲜香。他抬头看林叙,对方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影。“今天要去拍哪里?”季临咽下嘴里的食物,轻声问。
“城西的老钟表厂,”林叙说,“昨天查资料时看到的,那里有栋民国时期的钟楼,雪落在钟楼上应该会很好看。不过那边有点偏,拍完可能要到下午了,附近有家咖啡店,我们可以去那里歇脚。”
车子驶出城区,路边的建筑渐渐从高楼变成矮房,积雪也更厚了些,偶尔能看到几只麻雀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啄食着积雪下的草籽。钟楼比季临想象中更有味道——砖红色的墙体已经斑驳,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积雪落在钟楼顶的铜质指针上,让原本冰冷的金属多了几分柔和。林叙扛着相机绕着钟楼转了两圈,时而蹲下身拍积雪里的砖缝,时而抬起头拍指针与天空的交界,专注得像在和这座老建筑对话。
季临没有打扰他,只是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看着林叙的身影。风卷着雪粒落在他的围巾上,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看着林叙举着相机的样子,看着阳光落在相机镜头上折射出的光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想起林叙说过,拍雪时能感受到城市的呼吸,此刻他好像也懂了这种感觉,不是透过镜头,而是透过眼前这个认真的人。
“过来看看?”林叙朝他招手,手里拿着相机。季临走过去,屏幕里的钟楼在雪的映衬下,像一幅复古的油画——砖红色的墙、铜色的指针、白色的雪,三种颜色撞在一起,却格外和谐。“拍得真好,”季临轻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好像能看到以前这里的样子。”
“等春天再来拍一次,”林叙笑着说,“那时藤蔓会发芽,颜色应该会更鲜活,到时候可以和冬天的照片放在一起,做个季节对比。”
季临的心轻轻动了一下。他看着林叙眼里的期待,突然觉得,他们的未来好像也像这些照片一样,有了可以期待的画面——春天的藤蔓、夏天的绿荫、秋天的落叶,还有冬天的雪,每一个季节,都能和林叙一起记录下来。
拍完钟楼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地面的积雪镀上了一层金边。林叙开车带着季临往咖啡店走,路上的积雪被车轮碾出两道水痕,偶尔能看到路边的小店挂着“热饮供应”的牌子,透着股烟火气。
咖啡店藏在一条老巷里,木质的门楣上挂着块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今日特调:肉桂拿铁”。推开门时,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暖融融的香气瞬间裹住了他们——是咖啡的焦香混着肉桂的甜香,还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味道。店里人不多,只有两三桌客人,都在安静地看书或聊天,背景音乐是轻柔的爵士乐,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两位喝点什么?”吧台后的老板娘抬起头,笑着问。她穿着件米白色的毛衣,头发挽成一个丸子头,看起来格外亲切。
“一杯肉桂拿铁,”林叙看向季临,“你呢?”
“我要一杯热可可,加两勺糖。”季临说。老板娘应了声好,转身开始制作饮品。林叙带着季临走到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巷子里的雪景,积雪落在老屋顶上,像给房子盖了层白被子。
“这家店我也是偶然发现的,”林叙说,“去年冬天拍雪时迷路了,误打误撞走进来的,老板娘人很好,还送了我一块自制的饼干。”他顿了顿,看着季临,“你看那边的书架,上面的书都可以随便看,有很多老版本的诗集。”
季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角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是泛黄的旧书,书脊上的字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他起身走过去,指尖划过一本本诗集,突然停在一本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上。这本书的封面已经磨损,翻开扉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书签,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冬天是孤独的,也是温柔的。”
“喜欢里尔克?”林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饮品。他把热可可递给季临,“老板娘说,这杯加了点香草,你尝尝。”
季临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可可的甜香混着香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温暖得恰到好处。他举起书,笑着说:“你看,这里也有里尔克的诗,好像我们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熟悉的东西。”
林叙低头看着书里的书签,又看向季临的眼睛,轻声说:“不是遇到熟悉的东西,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觉得一切都很亲切。”
季临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却能感受到林叙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发顶,温柔得像窗外的阳光。老板娘端来两块饼干,放在桌上:“刚烤好的蔓越莓饼干,送你们的。”
“谢谢老板娘。”林叙笑着道谢,拿起一块饼干递给季临,“尝尝,很好吃。”
季临咬了一口,饼干酥脆,蔓越莓的酸甜在嘴里散开,和热可可的味道很配。他看着窗外的雪景,看着身边的林叙,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刻真好——没有工作的忙碌,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温暖的咖啡、好吃的饼干,还有能和自己分享喜欢的诗的人。
“对了,”林叙突然说,“上次在出版社,张姐说想让我们一起写一篇序言,介绍这本书的创作理念,还有我们拍照片、找老资料的过程。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季临点头,眼里满是期待,“我们可以一起写,把‘知旧堂’的故事、老摄影集的故事,还有我们拍雪时遇到的趣事,都写进去。这样读者看到书,就能更清楚地知道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叙笑着说,“等我们拍完所有的照片,就找个时间,一起写序言。或许……可以就在这里写?这里很安静,很适合写东西。”
季临抬头看向林叙,对方的眼里满是认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笑着点头:“好啊,就在这里写。”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落在积雪的地面上,像铺了一层温暖的绒毯。咖啡店的爵士乐还在轻轻播放,壁炉里的木柴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肉桂拿铁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季临喝着热可可,翻看着里尔克的诗集,林叙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相机,翻看白天拍的钟楼照片,偶尔会和他分享自己的想法。
时间在安静的氛围里慢慢流淌,直到窗外的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他们才起身离开。老板娘送他们到门口,笑着说:“下次再来啊,我给你们留着靠窗的位置。”
“好,一定来。”林叙点头,拉开车门让季临先上车。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落在雪地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季临看着窗外的风景,又看了看身边的林叙,突然觉得,咖啡店的温暖、钟楼的故事、里尔克的诗,还有林叙的陪伴,都像是一场温柔的梦,而这场梦,他希望永远都不要醒。
“林叙,”季临轻声说,“下次我们再来这里,好不好?”
林叙转过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好啊,不仅下次来,以后每个冬天,我们都来。”
季临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看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空,想着咖啡店的肉桂香气,想着林叙温柔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因为有了林叙,有了这些温暖的瞬间,已经成为了他生命里最珍贵的记忆。而他知道,这样的记忆,还会继续下去,在未来的每一个冬天里,在每一次按下快门的瞬间,在每一杯温暖的热可可里,永远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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