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季临是在一个飘着细雪的清晨，突然想回奶奶的老房子看看的。

那天林叙来接他时，他手里攥着一串泛着铜绿的钥匙，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奶奶的老房子在城南的老胡同里，”季临坐进车里，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自从奶奶走后，就没怎么去过，昨天整理旧物时翻到了钥匙，突然想回去看看。”

林叙没有多问，只是把车里的暖气调大了些，轻声说：“路上慢，我们不着急。”

车子穿过老城区，雪粒落在车窗上，很快就化成了细小的水痕。城南的胡同比城西更窄，两旁的砖墙斑驳，墙头探出的枯枝上积着雪，像水墨画里的留白。季临指挥着林叙把车停在胡同口，自己攥着钥匙，深吸了口气才往里走。

奶奶的老房子是座四合院的偏房，木门上还贴着褪色的春联，是奶奶生前亲手贴的。季临用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轻响，像是唤醒了沉睡的时光。推开门时，一股混杂着樟脑丸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的石榴树光秃秃的，枝桠上积着雪，树下的石凳还在，只是上面落满了枯枝和积雪。

“以前冬天，奶奶总在这石凳上晒太阳，”季临走到石凳前，指尖拂过上面的积雪，“她会把我裹在厚厚的棉袄里，放在腿上，给我讲她年轻时的故事。”

林叙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发酸。他弯腰捡起石凳上的枯枝，轻声说：“我们把这里打扫一下吧，让奶奶的房子也透透气。”

两人分工合作，林叙找了扫帚打扫院子，季临则走进屋里整理。屋里的家具还是老样子——深色的衣柜、掉漆的书桌、还有奶奶睡了一辈子的木板床。衣柜里挂着奶奶的旧棉袄，袖口已经磨破，领口缝着补丁，樟脑丸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季临打开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叠叠织好的毛线袜，还有一条织了一半的驼色围巾，毛线球还系在针上，像是奶奶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回来继续织。

“奶奶的手很巧，”季临拿起那条未织完的围巾，声音有些哽咽，“她总说冬天冷，要多织点袜子和围巾，给我和邻居家的孩子。这条围巾，是她走之前开始织的，说要给我当生日礼物，结果……”

林叙走进来，正好看到季临红了眼眶。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季临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他手里的围巾，小心地把毛线球绕好，放在抽屉里：“我们可以把它织完，就当是奶奶送给你的礼物。”

季临点点头，吸了吸鼻子，走到厨房。厨房的灶台还是老式的，上面摆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锅，锅底还有淡淡的萝卜汤痕迹。“以前冬天，奶奶总用这个锅给我煮萝卜汤，”季临摸着搪瓷锅的边缘，“她说萝卜是‘小人参’，冬天吃了暖和，不容易生病。我那时候挑食，总不爱吃萝卜，奶奶就把萝卜切成小块，和排骨一起炖，炖得软烂，我就愿意吃了。”

林叙看着搪瓷锅，突然说：“我们今天也用这个锅煮萝卜汤吧，我去买排骨和萝卜，你在这里等着我。”

季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还带着泪光：“好啊，我把灶台擦干净，等你回来。”

林叙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排骨、萝卜和一些调料。他蹲在灶台前，学着奶奶的样子，把排骨焯水，萝卜切成小块，放进搪瓷锅里，加入清水和姜片，慢慢炖着。季临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奶奶好像还在身边，院子里的阳光，灶台的烟火气，都和小时候一样温暖。

“奶奶以前煮萝卜汤，总爱放一点八角，”季临说，“她说这样汤会更香。”

林叙从调料袋里找出八角，放进锅里，笑着说：“看来我今天要跟奶奶学一手，以后煮给你吃。”

锅里的汤慢慢沸腾起来，萝卜的清香混着排骨的鲜味，在屋里弥漫开来。季临站起身，走到院子里，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桠，洒在院子里的积雪上，泛着淡淡的金光。他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雪后的晴天，奶奶抱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给他剥橘子吃，橘子的甜味混着阳光的味道，是他童年最温暖的记忆。

“汤好了，”林叙在屋里喊他，“快来尝尝，有没有奶奶的味道。”

季临走进屋，林叙已经盛好了两碗汤，放在掉漆的餐桌上。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萝卜的清甜混着排骨的鲜香，还有淡淡的八角味，和奶奶煮的味道一模一样。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落在汤碗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怎么了？不好吃吗？”林叙紧张地问。

“不是，”季临摇头，笑着擦了擦眼泪，“很好吃，和奶奶煮的一样好吃。谢谢你，林叙。”

林叙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眼里满是温柔：“以后想吃了，我们就来这里煮，或者我在家里煮给你吃。奶奶虽然不在了，但她的味道，还有她对你的爱，都会一直在。”

季临点点头，又喝了一口汤，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他看着桌上的搪瓷锅，看着身边的林叙，突然觉得，奶奶没有离开，她的爱就藏在这锅萝卜汤里，藏在未织完的围巾里，藏在这个老房子的每一个角落，也藏在林叙的温柔里。

吃完汤，两人又整理了一会儿屋子，把奶奶的旧衣服叠好，放进衣柜，把书桌擦干净，放上奶奶生前喜欢的瓷瓶。夕阳西下时，他们才锁上门离开。走到胡同口，季临回头看了看奶奶的老房子，雪落在屋顶上，像给房子盖了层白被子，温暖又安静。

“以后，我们常来看看吧，”季临说，“给奶奶扫扫院子，煮煮萝卜汤，就像她还在的时候一样。”

林叙握紧他的手，他的手很暖，能驱散冬天的寒冷：“好，以后每个冬天，我们都来。”

车子往回开时，夕阳的余晖落在雪地上，泛着金色的光。季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格外安稳。他想起奶奶说过的话：“人这一辈子，就像冬天的雪，会落，也会化，但只要心里有爱，就永远不会冷。”以前他不懂，现在他懂了——林叙就是他心里的爱，是奶奶留给她的温暖，是他在冬天里，永远不会冷的理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林叙的手还握着他的，温暖而坚定。季临笑了，眼里满是星光。他知道，奶奶一定在天上看着他，看着他遇到了林叙，看着他过得很幸福。而他也会带着奶奶的爱，带着林叙的温柔，好好地走下去，在每一个冬天里，都活出温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