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季临住院的第三天，雪终于停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病房窗户，落在白色的被单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光带。林叙是被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的轻响弄醒的，他趴在床边睡了一夜，胳膊压得发麻，抬头时正好对上季临清醒的眼睛——比昨天亮了些，却还是带着病后的倦意，像蒙着层薄雪的玻璃。

“醒了？”林叙赶紧直起身，伸手探了探季临的额头，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他悬着的心才松了些，“我去楼下买了豆浆和包子，还是你喜欢的那家，热乎着呢。”

季临点了点头，想坐起来，却被林叙按住肩膀：“慢点，我帮你垫个枕头。”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把软枕垫在季临腰后，又把保温杯里的豆浆倒出来，用嘴唇试了试温度，才递过去，“刚合适，你小口喝。”

季临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手臂蔓延到心里。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走廊里偶尔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还有窗外麻雀落在树枝上的轻响。他喝着豆浆，看着林叙收拾床尾的行李袋——里面装着他的换洗衣物、未织完的围巾，还有一本翻到一半的里尔克诗集，都是林叙昨天从家里带来的。

“昨天出版社的人又打电话了？”季临轻声问，他昨晚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林叙在走廊里压低声音说话，语气里带着歉意。

林叙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没什么大事，张姐就是问你恢复得怎么样，让你别着急，稿子的事她先盯着。”他没说，张姐其实是来催序言的初稿，还提了印刷厂的排期，他只能含糊着说季临病好后就立刻赶工，挂了电话后又在走廊里站了很久，怕季临听到会担心。

季临没拆穿他，只是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你也吃，别总忙着照顾我，自己饿坏了。”

林叙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目光却落在季临的输液管上——药液正一滴一滴匀速往下落，透明的液体里藏着能让季临好起来的力量。他想起第一天送季临来医院时，看到急诊室的红灯亮起，听到医生说“炎症已经扩散到肺部”，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觉得疼。那时候他才发现，比起拍不到最好的雪景，比起完不成那本“城市记忆”，他更怕的是季临出事，怕那个总在雪地里笑着看他的人，突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今天输完液，医生说可以下床走走了，”季临突然说，打断了林叙的思绪，“我们去楼下的小花园看看吧？我想晒晒太阳。”

“好啊，”林叙立刻点头，眼里亮了些，“等输完液，我扶你下去，正好楼下的腊梅开了，昨天我看到护士拿着一枝，特别香。”

输液管里的药液还剩小半瓶时，护士推门进来换药。她看着林叙，笑着说：“你可真细心，昨天我夜班，凌晨三点还看到你在给病人盖被子呢。”季临听了，心里一暖，转头看向林叙，对方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晚上总醒，怕他踢被子着凉。”

输完液，林叙扶着季临慢慢下床。季临的腿还有些软，每走一步都要靠在林叙身上，像个刚学走路的孩子。走到病房门口时，季临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走廊墙上的照片——是医院组织活动拍的雪景，有孩子们在雪地里堆雪人的样子，还有老人们在长椅上晒太阳的画面，拍得很温暖。

“这些照片拍得真好，”季临轻声说，“要是我们的书出版了，是不是也能让别人看到，觉得温暖？”

“会的，”林叙握紧他的手，语气坚定，“我们的书里有老钟表厂的故事，有‘知旧堂’的暖，还有你和奶奶的回忆，肯定能让很多人想起自己的冬天，想起心里的温暖。”

楼下的小花园里，阳光正好。腊梅树长在花园角落，枝头缀满了淡黄色的花苞，有几朵已经开了，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清冽又温柔。林叙扶着季临坐在长椅上，自己则蹲在他身边，帮他把围巾裹得更紧些：“风有点凉，别冻着了。”

季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晒太阳。阳光落在脸上，暖融融的，像奶奶以前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他想起小时候生病，奶奶也是这样，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直到他睡着；现在换成了林叙，那个总在雪地里举着相机的人，此刻正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照顾他，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林叙，”季临睁开眼睛，看着蹲在地上的人，“等我好了，我们去拍腊梅吧？雪落在腊梅上，肯定很好看。”

“好啊，”林叙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等你出院，我们就去拍，还去东四胡同的那个冰糖葫芦摊，买两串最酸的，你一串，我一串。”

季临笑了，点了点头。他看着远处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点云，像被雪洗过一样干净。他想起他们一起拍过的钟楼、老槐树、奶奶的老房子，想起那些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想起工作室墙上那些带着光的照片，突然觉得，不管是生病还是困难，只要有林叙在身边，他就能一直走下去，就能把那些温暖的瞬间，一直留在心里。

“对了，”林叙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季临面前——是那块从旧货市场买来的老怀表，表壳被擦得锃亮，“昨天我找修表师傅调了调，现在走得很准了，你戴着，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

季临接过怀表，贴在耳边。“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像时光在慢慢流淌，又像林叙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别怕”。他握紧怀表，抬头看向林叙，眼里带着点湿意，却笑着说：“谢谢你，林叙。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林叙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伸手拂去季临肩上的一片落叶，轻声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你拍雪，陪你煮萝卜汤，陪你把我们的故事，一直写下去。”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落在腊梅树上，落在那块老怀表上，温暖而安静。季临靠在林叙的肩上，听着怀表的滴答声，闻着腊梅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