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怀表

季临出院那天，天是难得的晴。林叙帮他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又把那条未织完的驼色围巾在他颈间绕了两圈，指尖最后碰了碰他口袋——老怀表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金属外壳隔着布料传来一点温凉，像个沉默的约定。

“东西都收好了吗？”林叙拎起装着换洗衣物的袋子，另一只手自然地牵住季临的手，“检查报告、药单我都放你包里了，记得按时吃药，别像上次一样忘了。”

季临点头，脚步比住院时轻快了不少，却还是被林叙刻意放慢了速度。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突然说：“我们先去老钟表厂看看吧？我想把怀表调得再准一点，顺便……让爷爷也看看我好了。”

林叙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握紧他的手：“好，听你的。正好顺路，我们还能看看钟楼的雪化得怎么样了。”

车子往城西开，路边的积雪大多已经融化，露出青灰色的路面，只有背阴处还留着小块的残雪，像冬天没来得及收走的信笺。季临靠在车窗上，手里摩挲着怀表的表链，突然想起住院时的一个深夜——他发着低烧睡不着，林叙坐在床边，把怀表放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听，时间在慢慢走，你的病也会慢慢好”，那滴答声混着林叙的呼吸，成了他那段日子里最安稳的催眠曲。

老钟表厂的铁门还是锈迹斑斑，推开时依旧“吱呀”作响。厂区里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有钟楼顶端还留着一层薄雪，在阳光下泛着淡白的光。季临走到上次发现刻痕的机床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浅淡的“临”字，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爷爷的痕迹，好像从来都没离开过。

“上次修表的师傅说，这怀表是民国时期的，”林叙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怀表，“机芯还很完好，好好保养，能走很多年。”

季临打开怀表，表盘上的罗马数字依旧清晰，指针在阳光里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滴答声。“爷爷以前总说，好的怀表能传辈，”他轻声说，“现在我有了这只，以后……我们也能把它传下去。”

林叙的心轻轻颤了一下，他看着季临认真的侧脸，突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银质表链——链节上刻着细小的雪花图案，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上次去取照片时，在旧货市场看到的，”林叙拿起怀表，小心地把表链换上去，“觉得和你的怀表很配，以后戴着，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季临低头看着新换的表链，雪花图案很小，却刻得很精致，指尖拂过链节，能感受到细微的纹路。他抬头看向林叙，对方的眼里满是温柔，像雪后初晴的阳光，暖得能融化心里所有的寒意。“谢谢你，林叙，”季临轻声说，“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只要你喜欢就好，”林叙笑着，伸手拂去他肩上的一片落叶，“我们去钟楼看看吧？上次拍的照片里，你站在楼顶的样子，特别好看。”

两人慢慢爬上钟楼的木梯，这次季临的脚步稳了很多，不再像上次那样需要林叙搀扶。爬到顶端时，风比楼下大了些，却带着阳光的暖意。季临走到边缘，看着远处的城市——高楼和老房子交错在一起，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在风里散开，像淡墨画里的笔触。他掏出怀表，放在耳边，滴答声在风里格外清晰，和钟楼里残留的时光气息混在一起，像是爷爷在轻声回应他的思念。

“你看，”季临举起怀表，对着阳光，“阳光落在表盘上，像不像爷爷在看着我们？”

林叙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像，爷爷肯定很高兴，看到你好好的，看到我们一起陪着他。”

两人在钟楼顶待了很久，直到阳光渐渐西斜，才慢慢爬下来。走出钟表厂时，季临突然停下脚步，把怀表放进林叙手里：“你戴着试试，我想看看。”

林叙愣了一下，接过怀表，小心地戴在手腕上——表链不长不短，刚好合适，雪花图案在阳光下闪着光，和他手腕上的相机腕带形成了有趣的对比。“怎么样？好看吗？”林叙笑着问。

“好看，”季临点头，眼里满是笑意，“比戴在我手上好看。以后我们换着戴，你戴着的时候，就像我陪着你拍雪；我戴着的时候，就像你陪着我整理稿子。”

林叙的心暖暖的，他握紧怀表，又把它放回季临口袋里：“还是你戴着，我拍雪的时候，看到你口袋里的怀表，就知道你在我身边。等我们老了，再一起把它拿出来，给我们的孩子讲老钟表厂的故事，讲我们一起拍雪的冬天。”

季临的脸颊微微发烫，却没有反驳，只是握紧了林叙的手。车子往回开时，夕阳的余晖落在雪地上，泛着金色的光。季临靠在林叙肩上，手里摩挲着怀表的表链，心里格外安稳。他知道，这只老怀表，不仅是爷爷的记忆，也是他和林叙的约定——约定一起走过每个冬天，约定一起留住城市的记忆，约定把彼此的爱，像怀表的滴答声一样，永远传递下去。

回到家时，林叙把季临扶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煮萝卜汤。季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却没有看，只是低头把玩着怀表。厨房里传来林叙切萝卜的声音，偶尔还会传来他哼歌的调子，很轻，却很温暖。季临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是他想要的幸福——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有温暖的汤，有承载着回忆的老怀表，还有无数个可以一起期待的冬天。

“汤快好了，”林叙从厨房探出头，笑着说，“你要不要来看看？萝卜炖得很软，肯定合你胃口。”

季临点头，站起身，慢慢走向厨房。阳光从客厅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落在他口袋里的怀表上，温暖而安静。他知道，这个冬天虽然有过生病的插曲，却也因为有了林叙，有了这只老怀表，变得格外完整。而未来的冬天，还会有更多温暖的瞬间，等着他们一起去创造，一起去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