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

书名:雪落无声
作者:松奈

ICU外的走廊总是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冷得像没化透的雪。季临每天天不亮就来,怀里揣着两个保温杯——一个装着热可可,加两勺糖,是林叙以前总给他带的;另一个装着小米粥,熬得软烂,是护士说病人醒后可能会想吃的。他还带着那条未织完的驼色围巾,坐在长椅上时,手指就绕着毛线针,一针一针慢慢织,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每天只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季临换上无菌服走进ICU时,心跳总会快半拍。林叙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呼吸机的声音规律地响着,像在替他维持着微弱的生机。季临会慢慢走到床边,把热可可放在床头柜上(虽然现在喝不了,却想让他闻到熟悉的味道),然后轻轻握住林叙的手——他的手很凉,指节因为长时间不动而有些僵硬,季临就用自己的手裹着他的,一点一点焐热。

“今天外面又落雪了,”季临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他,也怕自己忍不住哭,“比上次游乐园的雪还软,落在腊梅上肯定好看。我去梅园看了,你说的那棵最大的腊梅树,花苞还没谢,等着你醒了一起去拍。”

他从口袋里掏出老怀表,放在林叙的枕边,表链上的雪花吊坠闪着细弱的光。“怀表还走得很准,”季临轻轻拨了拨表盖,“滴答声跟以前一样,你听,它在陪着你呢。上次在老钟表厂,你说这怀表能传辈,我们还没一起把它传给以后的人,你可不能赖账。”

林叙的眼睛闭着,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像在安静地听着。有一次,季临说到“我们还没织完围巾”时,林叙的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却被季临牢牢抓住。他立刻凑过去,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林叙?你听到了对不对?再等等,围巾快织完了,等你好了,我们就戴着它去奶奶家煮萝卜汤。”

可那之后,林叙又没了动静。护士说这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应,季临却宁愿相信,是林叙在努力回应他,在跟死神拔河。他每天都把工作室的照片册带来,探视时就翻开,指给林叙看:“你看这张,在钟楼顶端拍的雪景,你说要放在书的中间;还有这张摩天轮的合照,我们说好要贴在相册第一页……书的序言我还没写完,等着你一起改呢,你写的那句‘雪是城市的雪,光是你’,我一直记着。”

走廊的长椅被季临坐出了温度。他织围巾的速度很慢,每天只能织几针,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次,却舍不得停——这是奶奶没织完的围巾,也是他和林叙约定要一起织完的,他想等林叙醒了,能立刻看到成品,能戴着它去拍雪。

有天傍晚,季临织着围巾,突然听到ICU的门开了。护士走出来,对他说:“患者生命体征稳定了些,呼吸机参数调小了,说不定再过几天就能转出ICU了。”季临手里的毛线针“啪嗒”掉在地上,他赶紧捡起来,指尖却在发抖,眼泪掉在毛线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那天的探视时间,季临把织了一半的围巾放在林叙的手边:“你看,快织完了,驼色很衬你,冬天戴肯定暖和。护士说你快能转出ICU了,到时候我们就能每天待在一起,我给你读《柏拉图对话集》,读你喜欢的‘灵魂相认’那段。”

他俯身,轻轻吻了吻林叙的额头,像在游乐园摩天轮上那样轻,却带着比那时更重的期盼:“再坚持一下,林叙。我们还有好多约定没完成——要去拍腊梅,要煮萝卜汤,要坐旋转木马,要把我们的书出版……我在外面等你,一直等你。”

走出ICU时,天已经黑了。走廊的灯暖黄,映着季临手里的热可可,冒着淡淡的热气。他抬头看向ICU的窗户,仿佛能看到林叙躺在里面,握着老怀表,听着他说的话。季临握紧了手里的毛线针,心里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不管等多久,他都会陪着林叙,等他醒过来,一起把剩下的冬天,一起把往后所有的日子,都过得温暖而完整。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走廊的窗户上,像一层温柔的纱。季临裹紧外套,怀里揣着热可可和毛线团,慢慢往医院外走。他知道,只要不放弃,只要还带着那些约定和回忆,林叙就一定会醒过来,会再次笑着对他说:“我们去拍雪吧,今天的雪特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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