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来的朋友

工作室的天窗又落了雪，细碎的雪粒粘在玻璃上，像给“叙光”的木牌蒙了层薄纱。季临正蹲在地上整理照片，手里拿着那张摩天轮合照，刚用胶带把边缘的小裂痕粘好，就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呼喊——“林叙！季临！”

抬头时，陈默已经推门进来，肩上落着雪，手里拎着两个鼓鼓的纸袋，笑起来还是大学时那副爽朗的样子：“可算找到你们了，我从南方带了桂花糕，还有你以前念叨的陈年普洱，林叙。”

林叙正坐在长桌前调相机，指尖刚碰到镜头，听到声音立刻抬头，眼里漫开惊喜：“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年后才回北方吗？”他想站起来，却被季临轻轻按住肩膀——知道他刚能长时间坐着，怕他累着。

陈默把纸袋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墙上的照片，从钟楼到腊梅，最后落在林叙的手上，笑容淡了些：“上周跟张姐通电话，才知道你出了车祸，赶紧把手头的事推了就过来了。”他拿起桌上的老怀表，指尖蹭过表链上的雪花吊坠，“还记得这个不？当年你为了买它，跟我在旧货市场蹲了三个周末，冻得手都红了。”

林叙笑了笑，伸手想去接怀表，指尖却轻轻抖了一下——最近总这样，尤其是想握相机时，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会突然没力气，医生说是车祸时神经受了震荡，恢复起来要比骨头慢得多，他没跟季临细说，怕他担心。

季临端来两杯热可可，把加了两勺糖的那杯放在林叙面前，余光瞥见他的手，眉头轻轻皱了下，却没说什么，只是对陈默说：“路上冷吧？先喝口热的暖暖身子，桂花糕我去热一下，正好当点心。”

陈默接过热可可，看着季临走进厨房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林叙，声音压低了些：“你手的情况，没跟季临说实话吧？”

林叙的指尖顿在杯壁上，暖热的杯壁没挡住指尖的凉：“医生说只是暂时的，慢慢会好，没必要让他瞎担心。”

“暂时？”陈默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是他托朋友找神经科医生看的报告，“我来之前找熟人问过，你这种神经损伤，就算恢复得好，也可能没办法再长时间举相机，更别说像以前那样在雪地里蹲半天拍镜头了——你以前最宝贝你的相机，现在……”

厨房的微波炉“叮”了一声，打断了陈默的话。林叙赶紧把纸条叠起来塞进抽屉，指尖攥得发白，脸上却重新扬起笑，朝着厨房喊：“季临，桂花糕热好了没？陈默以前就爱吃这个，总跟我抢。”

季临端着盘子出来时，正好看到林叙在揉手腕，动作很轻，像在掩饰什么。他把盘子放在桌上，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陈默，目光却落在林叙的手上：“刚才看你调相机，手是不是累了？别总坐着，我们去窗边站会儿，透透气。”

陈默吃着桂花糕，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心里堵得慌——他还记得大学时，林叙为了拍一组雪景，在零下十度的天里守了三天，手冻得肿起来都不肯放弃，现在却连握相机都要偷偷藏着手抖。他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林叙用眼神制止了。

傍晚陈默走的时候，季临去送他到门口。雪还在下，陈默看着季临，终于还是没忍住：“季临，林叙的手……可能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拍照了，神经损伤恢复起来很难，你多盯着点他，别让他硬撑。”

季临的脚步顿在雪地里，雪粒落在他的睫毛上，瞬间就化了。他其实早就察觉了——林叙最近总在他睡着后偷偷握相机，却总在他醒来前把相机藏好；调参数时会突然停下来揉手腕，说“有点酸”；上次试着拍窗外的雪，没拍几张就说“累了”，其实季临看到他镜头里的雪都是虚的。

回到工作室时，林叙正坐在长桌前，手里握着那枚雪花吊坠，低头看着摊开的照片——是那张在腊梅树下拍的季临，花瓣上的雪粒还清晰可见。听到脚步声，他赶紧抬头，笑着说：“陈默走了？桂花糕还剩两块，我们留着明天当早餐吧。”

季临没说话，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右手——指尖还是凉的，无名指轻轻抵着季临的掌心，没力气却还想攥紧。“为什么不告诉我？”季临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心疼，却没有责怪，“手不舒服，我们可以慢慢治，就算不能拍照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一起整理照片，一起写序言，一起去看雪……”

林叙的眼眶突然红了，他靠在季临肩上，声音带着点哑：“我怕……我怕以后不能给你拍好看的照片了，怕不能陪你去拍腊梅，怕不能完成我们的书……”他的手轻轻抖着，却被季临牢牢攥在掌心，暖得让他忍不住掉眼泪。

季临伸手擦去他的眼泪，把老怀表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表壳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滴答声清晰而坚定：“我们的约定里，从来都不只是拍照。就算你不能举相机，我可以拍，我拍的每一张都是给你的；就算书里少了新照片，我们还有以前的回忆，还有这只怀表，还有这条围巾……”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林叙的发顶，像吻一片易碎的雪：“我要的不是能拍照的林叙，是能陪着我的林叙。不管你的手怎么样，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我都在。”

雪还落在天窗上，沙沙的响。工作室的灯光暖黄，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照在老怀表上，照在那张腊梅照片上。林叙靠在季临肩上，听着怀表的滴答声，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突然觉得，就算不能再长时间拍照，就算未来有再多不确定，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轻轻攥紧季临的手，又摸了摸怀表，轻声说：“好，我们一起。”

窗外的雪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怀表的滴答声在安静的工作室里回响，像在为他们的未来，轻轻打着节拍——就算有坎坷，也会一起慢慢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