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阳光下的阴影与藏起的伤
顾一野那次突如其来的闯入和那些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杨震心里漾开了一圈涟漪,但很快,又复归于沉寂。
痛苦和自责并没有因此消失,它们只是被更深地埋藏了起来。
杨震似乎好起来了。
他重新开始说笑,虽然那笑容不如以前那般灿烂不羁,带了些许刻意和疲惫,但至少,他不再整天沉默发呆,他恢复了训练,甚至比以前更加刻苦,成绩也更加出色,在兄弟们面前,他又是那个有点欠揍、有点嚣张的杨震了。
他会和陈宇勾肩搭背地去打球,会吐槽许闯的爆破实验又失败了,会跟着起哄让肖春生请客,甚至偶尔,也会在走廊里碰到顾一野时,扯出一个不算自然的笑容,点头打个招呼。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连最细心的顾魏,看着杨震逐渐正常的表现,也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偶尔还是会叮嘱陈宇多看着他点。
只有顾一野,眉头越皱越紧。
他看到的,和别人看到的,不一样。
他看到杨震笑容底下的空洞,看到他那份刻苦里隐藏的自虐倾向,看到他那份正常是多么的用力和不真实,最重要的是,他再也感受不到杨震身上那股曾经鲜活炽热、无所顾忌的Alpha信息素了,那伏特加的味道还在,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抑着,变得沉闷而滞涩。
而且,杨震依旧在刻意地避开他,那种避开,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挑衅和较劲的躲闪,而是一种真正的、仿佛害怕被看穿的疏远。
顾一野尝试过几次不动声色地接近,比如以讨论战术为名去训练场找他,或者让肖春生组局时务必叫上他,杨震的反应都很正常,该讨论讨论,该玩玩,但一旦顾一野试图将话题引向更深的地方,或者眼神停留在他身上久一点,他就会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用玩笑或者借口迅速滑开。
这种滴水不漏的防御,让顾一野感到一阵无力的烦躁。
他知道,杨震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厚厚的壳里,表面上修复了裂痕,内里的溃烂却在无声地加剧。
他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
一次高强度野外拉练,杨震作为尖兵小组组长,表现极其出色,甚至超额完成了任务,但在最后渡越一条湍急河流时,他为了掩护一名险些被冲走的队员,自己重重地撞上了一块暗礁。
当时他脸色白了一下,但立刻稳住,坚持带队完成了所有项目。
回到驻地洗澡时,同寝的队员无意间看到他左侧腰腹至后背,有一大片惊人的青紫淤伤,中间甚至有些破皮出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靠!杨震!你这伤什么时候弄的?撞礁石上了?怎么不说啊!得赶紧找军医看看!”队员吓了一跳。
杨震却浑不在意地拉下衣服遮住,语气轻松“没事儿,小磕碰,淤血散开就好了,大惊小怪什么。”
他坚持不去医务室,只随便抹了点红花油。
晚上,顾一野从带队军官那里听说了这件事,眉头紧锁,他直接去了杨震的宿舍。
杨震刚洗完澡出来,穿着背心短裤,正在擦头发,看到顾一野,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惯常的、有点痞的笑容“哟,顾长官,查寝啊?”
顾一野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目光直接落在他被背心边缘若隐若现遮住的腰侧淤青上“伤怎么样?我看看”
杨震下意识地侧身避开,扯了扯背心下摆,笑容不变“真没事,就撞了一下,皮糙肉厚,过两天就好了”
“淤伤面积过大,可能有内部出血或骨裂风险,需要专业检查”顾一野语气强硬,上前一步。
“真不用!”杨震后退一步,笑容有些僵硬“顾长官,我真没事,您就别操心我了”
他的抗拒表现得非常明显。
顾一野盯着他,忽然不再坚持。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好,你自己有数就行”
说完,他转身离开,仿佛真的只是来例行关心一下。
杨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垮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他走到床边坐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腰侧那片火辣辣的疼痛,指尖却不由自主地、隐秘地滑向了更下方,大腿外侧某个被作战裤牢牢遮住的地方,那里,藏着更新鲜、更隐秘的疼痛。
几天后,一次例行体能普查。所有队员都需要进行基础体检。
轮到杨震时,他表现得一切正常,甚至还能和军医开玩笑,但在需要脱掉外衣检查身体时,他明显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杨震?快点,后面还有人排队”军医催促。
杨震磨蹭着脱掉作训服外套,里面是一件紧身的体能短袖,他动作有些僵硬。
军医例行公事地检查着他的心肺、关节,当检查到他手臂时,军医的目光在他左手小臂内侧停顿了一下——那里似乎有几道淡淡的、平行的白色旧痕,很浅,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这里怎么了?”军医随口问。
杨震像是被蛰了一下,猛地抽回手,语气有些急促“没什么!以前训练不小心刮的!”
军医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继续检查。
站在不远处等待下一项检查的顾一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捕捉到了杨震那一瞬间的慌乱和手臂上那几道不自然的旧痕。
体检结束后,顾一野以查看全员体检报告为由,去了军医那里,他不动声色地重点翻看了杨震的报告。
报告显示一切正常,连那片巨大的淤伤都只备注了“软组织挫伤,建议观察”
但顾一野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知道,有些东西,是体检报告查不出来的,是藏在衣服底下,藏在笑容背后,藏在那些看似愈合的旧痕之下的。
那天晚上,顾一野没有回铂悦湾。他以加班为由,留在了办公室。
深夜,万籁俱寂,他独自一人,调出了最近几次任务和训练后,后勤部门回收破损装备和医疗垃圾的记录。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条不起眼的记录上,上周,杨震所在小队回收破损作战服若干,其中,杨震申报了一件因“刮擦严重”而报废的作战裤。
顾一野的手指,在那条记录上轻轻敲击着,眼神变得无比幽深。
第二天,顾一野没有惊动任何人,去了一趟后勤仓库,凭借他的权限,他找到了那批待处理的报废装备,并从中找到了杨震申报的那条作战裤。
裤子的大腿外侧区域,有一道明显的、被利刃划开的长口子,看起来确实像激烈的丛林穿梭导致的刮擦。
但顾一野的指尖,在那道破损的边缘仔细摩挲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然后,他翻开了内衬。
在内衬对应破损位置的下方,有一小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不太起眼的喷溅状血迹。
那绝不是外部刮擦能造成的痕迹。
顾一野拿着那条裤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
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他此刻冰冷的眼底。
原来,那份阳光,是用这样的方式,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透支和维持的。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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