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朝颜被允许参与朝政,几乎事事背后都有了她的手笔。
太子残废、燕帝深居休养。这倒是让李朝颜手上逐渐收揽了一部分实权,也有不少大臣官员上赶着巴结、表忠心。
同时也有不少反对之声,每当有大臣官员出来唱反调,指责李朝颜越俎代庖。李朝颜便义正词严道:“皇家儿女,孝字为先。为父皇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男女之别。诸位莫不是认为父皇太过看中权势,竟连亲生儿女的一片孝心都不肯信?”
堵的那些大臣官员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借着太子的名头,李朝颜摄行朝政的这五个月以来便办成了三件大事:兴修水利、粮仓、规范地方商路、推行“世家助学”。
下令在各州府设立官学,要求世家每年捐出部分田产或钱财用于办学,资助寒门子弟读书。
作为回报,官学中成绩优异的学生,优先由该世家举荐参加科举或进入其家族产业任职。
这五个月以来,对李朝颜检讨之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那些世家的大臣官员也不是傻的,李朝颜乐意维护他们的利益,又肯分他们一杯羹。真正能掌权的是谁就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总有一两个特例,认为自己是社稷之臣。坚信“女子不得干政”是千古礼法,公主掌权违背纲常。
正是四月暮春时节,春和景明、柳絮翻飞。
朱红的宫墙下,李朝颜被三四位大臣拦住了去路。准确点说,是李朝颜堵住了这三四位大臣。
此处算得上是前朝与后宫的交界,这三四位大臣皆是一连两三月没见过陛下,又不满李朝颜名为辅佐,实为操盘的摄行朝政,这才非要今日面圣。
李朝颜一身榴红常服,没有刻意打扮的多庄重。面上笑盈盈的,未带仪仗,身后跟着两个佩刀的内卫和一个提着食盒的侍女。
“诸位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李朝颜带着浅笑开口。
那三四位大臣却不愿同她多多寒暄,冷着脸道:“我等觐见陛下,还望公主不要过多阻拦。”
李朝颜一副了然的模样,“诸位大人的心,本公主明白。可是……”她转眼又换上一副为难的表情,“如今已不是朝会时间,父皇恐怕不便接见诸位大人。”
其中一位瞧着是言官打扮的大人,上前行了一礼。语气还算平和有礼,道:“公主殿下,臣等有要事需面奏陛下。如今殿下虽暂摄朝政,但终究是女子,有些关乎社稷的决策,还需陛下圣裁。”
“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有关国事,定然都是父皇决策。只是父皇的身子……需静养,不容外人叨扰。诸位大人有什么想说的便写了折子传上来,也是一样的。”
李朝颜耐心解释,给了一个万全之策。
那些大臣倒是不领情,“公主,递折子哪有面谈好?此事重大,还是面圣详谈为好。”说罢,提着官服衣摆便要往里走。
两个内卫立即用刀挡住前路,钢刀在刀鞘中碰撞,这声音听起来便让人两股战战。
“这位大人,你口口声声说为父皇好,却要闯进去扰他静养。若是父皇动了气、病情反复,这的罪名,你担得起吗?”李朝颜的声音染了寒意。
“我等已有数月未见陛下,如今探视一二也不成?”另一位大人坦言道。
“几位大人这便是见外了,每日那么多请安折子呢,怎么不算探视?”
李朝颜与他们平视,可看那眼神气场,就是无端的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殿下百般阻挠我等觐见陛下,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方才想要硬闯的那位大臣斜睨着李朝颜,那双眸子上下打量,想要找出李朝颜的怪异之处。
只见李朝颜被踩了尾巴一般,那双明亮的眸子黯然了一瞬,垂首淡淡道:“诸位大人多虑了,并无什么猫腻……”
那位大人见李朝颜这般,认定了她就是心虚,追问道:“若无猫腻,殿下何须这般藏着掖着?”
“猫腻?大人竟觉得本公主处心积虑,是为了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李朝颜的声音闷闷的,却没有丢掉应有的威严。
“殿下遮遮掩掩,才显着藏了事。”那大臣反唇讥讽。
一旁的言官见措辞愈发尖锐,忙开了口,“老臣也算看着殿下长大,殿下的一片孝心老臣明白,这是你这般遮掩,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朝颜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众人只当李朝颜是被说动了。
却不想,李朝颜再抬眸时,一双秀美异常的丹凤眼里氤氲着水汽,眼尾泛红,看着好不可怜。
“本……本公主只是想做点什么,好让父皇高兴,父皇高兴了,没准……没准便能同意将母后接回宫了……”李朝颜开口还带了哽咽。
这话倒是让几个大臣为之一惊,这位永平公主竟还存了这般心思。
皇后已离宫清修六年有余,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她不会再被接回来了。
李朝颜从袖中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滴,“看着皇弟们个个都可以扑在母妃怀里撒娇亲热,本公主也羡慕的很。”
“只盼着能为父皇分忧,让父皇肯听我一言,好叫我们母女团聚。如今我帮他稳住朝堂,不过是想让他夸我一句‘女儿有用’,说不定心一软,就肯接母后回来了……”说罢,又垂首抹泪。
那言官大人脸上的锐气瞬间被这几句哽咽的话卸去大半,喉结动了动,终究是把到了嘴边的诘问咽了回去。
“公主殿下……”方才硬闯的那位大臣,此刻也没了先前的强硬,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在,“此事……此事臣等并不知晓。”
当年送皇后出宫清修的时候,公主是一边哭闹一边追着皇后的轿辇跑,多少人都拦不住。
皇后也不忍心,命人停了轿辇,抚着公主的脸,好一通柔声细语的安慰。
末了,还将自己腕上陪嫁的两个翠玉叮当镯给了公主。
那日后公主茶饭不思,也没过两日,便被遣去了封地。
如今,公主红衣遮掩的腕上还能见到那对镯子。
李朝颜抬眸,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我守着这摊子事,不敢有半分差池,怕的就是父皇动怒伤了身子,更怕的是……连这点让他心软的筹码都没了。”
话音未落,提着食盒的侍女适时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方才御膳房送来的莲子羹该凉了,您还没给陛下送去呢。”
李朝颜像是被这提醒拉回神,连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是了,父皇最爱喝这个。”她转向几位大臣,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诸位大人,并非我有意阻拦,实在是父皇这几日咳嗽得紧,太医再三嘱咐要静养。若是你们真有要事,不如随我去偏殿,咱们把折子理清楚,我亲自盯着送进内殿,如何?”
那言官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再想想皇后离宫时的情景,终究是叹了口气。
“罢了,公主既有这份孝心,臣等便信你一回。只是这折子,还望公主务必亲手呈给陛下。”
“自然。”李朝颜点头,眼角的泪意未散,嘴角却已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她侧身让开道路,目送几位大臣跟着内卫往偏殿走去。
转身的瞬间,那眼底的水汽便悄然散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侍女捧着食盒跟上,低声问:“殿下,莲子羹还要送去勤政殿吗?”
李朝颜抬手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柳絮,“赏给守在殿外的内监们分了吧。”
宫墙下的柳絮还在翻飞,落在她榴红的衣料上,转瞬便被暖风卷走,不留一丝痕迹。
李朝颜她只是想让妈妈回来,她有什么错?(*^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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