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外围的浓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林梢，连阳光都透不进几分。魏无羡踩着湿滑的青石台阶向上走，发间红带被山风卷得贴在颊边，他抬手将其拨开时，指尖忽然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怨念——不是山林间自然消散的残魂，是带着刻意牵引的、冰冷的恶意。
“停。”他脚步一顿，声音压得极低。
走在最前方的蓝忘机几乎同时驻足，避尘剑已悄然出鞘半寸，清冷的剑气在雾中织成一道无形屏障，将身后十二名蓝家弟子护在其中。他侧耳细听，雾里除了风声，还有极轻的、类似腐木摩擦的声响，正从前方百步外的密林中传来。
“不动，但有活气——或者说，是被强行吊着的‘活气’。”魏无羡从袖中摸出陈情笛，指尖在笛孔上轻轻摩挲，“是活尸，数量不少，都藏在树后和石缝里，等着咱们靠近。”
侧坡高处的江澄早已握紧三毒剑，紫电在他腕间缠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他低头对身旁五名江家弟子冷声道：“结雷网阵，守住左右两侧，别让这些东西绕到后面偷袭。”
话音刚落，左侧密林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是树枝被压断的声音。紧接着，一具衣衫破烂的身影踉跄冲出，它的脸颊腐烂得露出白骨，双眼浑浊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直扑向离它最近的一名蓝家弟子。
那弟子反应极快，横剑格挡，可活尸的力道远超预料，竟被撞得连连后退，肩头撞到树干才稳住身形。蓝忘机身形一闪，避尘剑彻底出鞘，剑光如霜雪般划过雾色，精准地从活尸颈侧斜斩而下。头颅滚落的瞬间，黑血喷溅在青石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而失去头颅的躯体仍向前扑了两步，才轰然倒地。
“列御风阵！”蓝忘机沉声下令。
十二名蓝家弟子立刻分成六组，两两交错站位，长剑挥舞间，剑气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前方通路彻底封锁。更多活尸从石后、树根下爬了出来，它们的动作僵硬得像是生锈的木偶，却带着不死不休的狠劲，接二连三地扑向剑气网。
剑光闪动间，数具活尸被斩断肢体，可断手断脚仍在地上蠕动，手指抓挠着泥土，试图向弟子们的方向爬去。魏无羡纵身跃上一块丈高的巨岩，陈情笛凑到唇边，急促的笛声骤然响起——这不是安抚魂灵的调子，是带着灵力的驱邪曲，震得周围雾气都微微晃动。
数道黄符从他袖中飞出，如同有了生命般，精准地贴在冲在最前的几具活尸背脊上。符纸瞬间爆燃，橙红色的火光映亮了活尸腐烂的皮肉，将它们炸得翻滚后退，动作明显迟缓了几分。
“江澄！左坡包抄！”魏无羡传音入密，声音直送江澄耳中，“它们的弱点在颈后，那里有控尸的符咒！”
江澄冷笑一声，手中三毒剑猛然挥下，紫电瞬间化作数道蛇形电光，从地面窜起，在左坡织成一张电网。正从那里绕后的十余具活尸刚露头，就被电网牢牢困住。雷光炸裂的瞬间，焦糊味混杂着腐臭弥漫开来，活尸们在电网中疯狂挣扎，却被电得皮肉冒烟，渐渐没了动静。
江澄本人则纵身跃下斜坡，三毒剑直取一具体型最壮的活尸心口。剑尖贯穿躯体的瞬间，他本以为对方会立刻倒下，没想到那活尸竟突然抬手，死死扣住剑刃，指节因为用力而咔咔作响，黑血顺着剑刃往下淌。
“不知死活！”江澄怒喝一声，灵力骤然爆发，金色的灵力顺着剑刃涌入活尸体内，将其躯体炸成碎块。他甩了甩剑上的黑血，眉头皱得更紧：“连完整的魂魄都没有，也敢叫活尸？金光善就这点能耐？”
魏无羡从巨岩上跃下，落地时轻巧得像片叶子。他蹲下身，检查一具被劈开头颅的活尸——尸体的脖颈后有一圈暗红的烙印，像是用烧红的铁条匆匆烫下的，形状模糊，只能看出是个“金”字。他伸手碰了碰烙印，皮肤干硬得像老树皮，却还能渗出黏腻的黑液，沾在指尖滑溜溜的，带着一股腥气。
“刚炼成没多久，控尸的人应该还在附近。”魏无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些活尸没有自主意识，全靠操控者的灵力牵引。如果操控者走远了，它们只会原地打转，不会主动攻击——现在这么有章法，说明人没走，就在这林子深处看着咱们。”
蓝忘机走过来，避尘剑轻轻挑起另一具活尸的手腕。那手腕的关节明显扭曲变形，像是被人强行掰正后又反复活动过，皮肤下的骨头凸起，看着格外狰狞。他眉心微蹙：“有人试着驯化它们，让它们模仿人的动作，但手法太粗糙，连基本的关节复位都做不好。”
“是温氏的老法子。”魏无羡走到一株被活尸撞断的树前，指尖抚过树干上的抓痕，“用怨念锁住残魂，再用玄冥草熬制的药引浸泡躯体，强行让尸体‘活’过来。可惜现在没人能掌握精髓，只能做出这种半成品——连走路都走不稳，更别说打仗了。”
江澄走到两人身边，盯着地上的残骸，语气带着不屑：“你说这些东西是金光善放出来的信号？他就这么想让咱们知道他在这儿？”
“不然呢？”魏无羡转头看他，眼底带着一丝冷意，“咱们刚到岐山外围就撞上这么多活尸，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是防御，是示威——他在告诉咱们，他已经准备好了，也不怕咱们找上门。”
蓝忘机环视四周，浓雾依旧没有散去，远处的林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藏着无数双眼睛。他收回避尘剑，却没有归鞘，而是握在手中：“继续前进，保持警戒。这些活尸出现的地方，肯定有它们的来路——要么是炼制点，要么是通往深处的通道。”
“等等！”江澄忽然抬手，紫电在他指尖跳动，“别往前走了，听！”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雾中除了风声，还有一种极轻的、类似拖拽重物的声音——不是一只，是一串，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被人拉着，划过碎石地和枯叶堆。
魏无羡眯起眼，将陈情笛再次凑到唇边。这次的笛声极低，几乎融入了风声，带着灵力的声波向四周扩散出去，碰到障碍物后又反弹回来。他仔细分辨着声波的反馈，片刻后睁开眼，吐出两个字：“七具，分散在咱们周围，正呈弧形慢慢包围过来。”
蓝忘机立刻抬手，做出战术手势。十二名蓝家弟子迅速调整位置，两人一组背靠背站立，长剑出鞘，剑尖对外，形成一个圆形防御阵。江家的五名弟子也退回防御阵两侧，重新布下雷网，紫电在地面上闪烁，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片刻后，三具活尸从右侧的灌木丛中爬了出来，另外四具则从坡下缓缓逼近。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它们没有盲目冲锋，而是缓慢地挪动着脚步，眼神死死盯着防御阵中的弟子，像是在等待什么信号。
魏无羡忽然察觉到不对——这些活尸的步伐虽然僵硬，却有着一致的节奏，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频率牵引着。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知周围的灵力波动，很快就捕捉到一丝极细的、类似金属震动的嗡鸣，混在风声里，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有人在控尸，用的是骨哨。”魏无羡睁开眼，语气肯定，“距离不远，应该就在右前方的密林里，最多五十步。”
蓝忘机点头，对身旁两名蓝家弟子和一名江家弟子道：“你们三个绕到右侧，探查骨哨的来源，注意隐蔽，不要惊动对方。其余人留在原地，清剿这些活尸。”
三人领命，立刻俯身钻入密林，身影很快消失在雾中。与此同时，那七具活尸像是接到了攻击信号，突然加快速度，齐齐扑向防御阵。
剑光与雷火再次亮起。一名蓝家弟子因为要保护身旁受伤的同伴，闪避稍慢，肩头被活尸的指甲划出一道深痕。黑血立刻渗了出来，溅在他的衣袖上，瞬间冒出淡淡的白烟，布料被腐蚀出几个小洞。
“有毒！”那弟子闷哼一声，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净秽符，撕下后贴在伤口上。符纸燃烧起来，逼出伤口中的黑气，他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却依旧痛得额头冒汗。
魏无羡迅速冲过去，又递给他一张疗伤符：“这毒是玄冥草熬的，沾到皮肤会腐蚀肌理，千万别碰。”他说完，转身吹响陈情笛，数道符纸飞出，贴在扑来的活尸身上，再次引发爆炸，将它们暂时逼退。
江澄一剑劈碎最后一具活尸的头颅，喘了口气，看着地上散落的残骸，眉头皱得更紧：“就这么点本事，还敢出来丢人现眼？金光善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在试配方。”魏无羡蹲下身，用陈情笛挑起一块活尸的残骸，“你看这尸体的肌肉，虽然腐烂了，但还能收缩——说明他在改进药引，想让活尸的行动力更强。只是现在还没成功，所以才放这些半成品出来试探咱们的实力。”
蓝忘机走到一株大树下，避尘剑挑起树下的一堆炭灰。炭灰还有余温，摸上去微微发烫，旁边还堆着几个空药瓶，瓶身上印着模糊的“金”字标记。他低头查看，发现药瓶里还残留着一点墨绿色的液体，散发着与活尸身上相同的腥气。
“这里是临时炼制点。”蓝忘机站起身，语气凝重，“炭灰没冷透，药瓶里的液体还没干，说明人刚走不久——最多半个时辰。”
“那咱们现在追？”江澄握紧三毒剑，眼神锐利，“正好把那个控尸的人抓来问问，说不定能问出金光善的下落。”
魏无羡却摇了摇头，走到那堆炭灰旁，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不能追。你看这炭灰的形状，是故意堆成圆形的，还有这些药瓶，摆得太整齐了——像是故意留给咱们看的。如果咱们追过去，很可能会中埋伏。”
他顿了顿，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而且你看那里的草，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但痕迹很凌乱，不像是有人逃跑的样子，反而像是故意留下的假线索，引咱们往错的方向走。”
江澄皱眉：“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跑了吧？”
“跑不了。”蓝忘机的目光落在密林深处，“他们既然敢留下线索，就肯定还会有动作。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守住这里，不让他们再放活尸出去危害附近的村民。至于那个控尸的人……他跑不远，只要我们顺着活尸来的方向查，总能找到他的踪迹。”
魏无羡点头，从袖中取出几张符纸，贴在周围的树上：“这些是预警符，只要有活尸或者生人靠近，符纸就会发光。咱们先在这里休整一下，处理好伤员，再继续往里走。”
他说完，转身看向那名受伤的蓝家弟子，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递了过去：“这是缓解玄冥草毒性的药膏，你涂在伤口周围，能减轻疼痛。等咱们找到安全的地方，再给你彻底解毒。”
那弟子接过药膏，连忙道谢：“多谢魏前辈。”
魏无羡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走到蓝忘机身边，抬头看向密林深处。雾更浓了，远处的山峰在雾中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等着将他们吞噬。
“你说，金光善会不会就在前面等着咱们？”魏无羡轻声问，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蓝忘机转头看他，伸手将他衣领上沾的一缕黑灰拂去，动作轻柔：“不管他在不在，咱们都要走下去。他想靠活尸吓退咱们，没那么容易。”
魏无羡看着他，忽然笑了，眼底的担忧消散了不少：“也是，有你在，我怕什么。”
江澄在一旁看着两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没说什么，只是走到那堆炭灰旁，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远处的雾中，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骨哨声，很快就消失在风声里。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看来，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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