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末世终局

书名:陈情令:天道回溯·婴战为双星
作者:蓝凯墨月

血色的天空像一块被浸泡在腐血里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坍塌的大地上,连风都带着铁锈与腐臭交织的味道——那是千万亡魂腐烂的气息,混着未干的血,黏在每一寸空气里。曾经能照彻山河的日月早没了踪影,只剩中央那片漩涡状的云层在缓缓转动,灰黑色的云絮里裹着无数挣扎的残魂,它们发出细碎的呜咽,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最终都要被漩涡中心那点深不见底的黑暗吞掉。有人说那是天道的眼睛,可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半分慈悲,只有濒死的漠然,冷冷凝视着这片早就烂透了的人间。

夷陵乱葬岗的山形早就变了。曾经凸起的山头塌了大半,露出底下黑黢黢的地缝,黑雾正从那些裂缝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像有生命的藤蔓,缠上散落在地的残破尸骨——有的尸骨还连着半块染血的衣料,有的手骨里还攥着断裂的剑刃,剑身上残存的灵力光斑在黑雾里闪了闪,就像烛火般被掐灭。山脚下那座曾经用来镇邪的石碑,如今只剩一堆碎渣,最大的一块碎片上还留着半截朱砂符咒,符咒的颜色早就发暗,边缘被怨气啃得坑坑洼洼,风一吹,碎片就滚了滚,落进地缝里,连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没有风,连草木都不敢动。乱葬岗最高的那块岩石上,孤零零立着一个人。

魏无羡的衣袍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曾经那身能在云梦莲塘里晃出少年气的黑衣,如今染满了干涸的血污和黑褐色的怨气渍,袖口和下摆裂了好几道大口子,露出的小臂上爬着蜿蜒的黑色纹路——那是怨气侵蚀神魂时留下的痕迹,像藤蔓一样从手腕缠到肘部,偶尔还会微微蠕动,像是有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他的头发散在肩上,枯得像被霜打了的草,几缕沾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嘴唇干裂起皮,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可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那不是活人该有的光亮,是神魂快要燃尽时最后的烛火,明明灭灭,却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清明。他手里握着陈情,那支用竹根做的鬼笛被磨得光滑,笛身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痕——那是三个月前,他为了护住最后一批幸存者,被失控的修士用仙剑劈中的,裂痕里还卡着一点干枯的血沫,是他自己的。此刻陈情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掌心,连一点黑气都没散出来,像是也厌倦了这场没完没了的杀戮,连引魂都懒得做了。

“五年了啊……”

魏无羡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用磨刀石刮着生锈的铁,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被针扎。他抬起手,想摸一摸陈情上的裂痕,可指尖刚碰到笛身,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这双手曾经能熟练地拨动琴弦,能稳稳地握住随便,如今却连一支笛子都快拿不住了。

他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莫玄羽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红衣,跪在乱葬岗的泥地里,脸上是扭曲的笑,舍身咒的红光裹着黑色的怨气,像蛇一样缠上他的神魂。“魏婴,你欠我的,该还了。”那声音还在耳边响,可他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到底欠了莫玄羽什么。他只记得,从那天起,怨气就像挣脱了笼子的野兽,开始在人间蔓延。

起初只是几个偏远的镇子出现厉鬼作祟,村民死了几个,修士们还能靠着符咒和仙剑镇压。可没过半年,百鬼夜行就成了常态,先是小城被屠,再是大城沦陷,最后连修仙世家都守不住了。他亲眼见过兰陵金氏的修士用符咒贴在百姓的额头上,把他们当成诱饵引开厉鬼;见过江氏的弟子为了节省灵力,把受伤的同门推给追来的怨魂;甚至见过蓝氏的前辈,那个曾经教过他琴谱的老人,为了保护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亲手把自己的孙子推下了悬崖——只因为那孩子被怨气缠上了。

“秩序”这两个字,早就被怨气啃得只剩骨头了。道德、伦理、亲情……在活下去的欲望面前,什么都不是。他曾在一座废墟里看到过一个小女孩,不过五六岁,怀里抱着她母亲的尸体,手指已经被啃得血肉模糊,可她还在不停地咬着母亲的胳膊,眼睛里没有泪,只有饿极了的麻木。他想上前阻止,可那孩子转过头,朝他露出了一个沾着血的笑,然后抱着尸体爬进了地缝里,再也没出来。

那一天,他在废墟里坐了整整一夜,手里的陈情吹不出一个调子,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像他自己的哭声。

“如果当初我没练阴虎符……”他喃喃地说,指尖掐进了掌心,渗出血珠,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疼,“如果当初没把温氏的人带回乱葬岗……如果当初没信金光瑶那句‘你救世人,我护你’……”

记忆像碎玻璃一样扎进脑海。他想起金光瑶坐在金麟台的主位上,穿着绣着金星雪浪的袍子,脸上是温和的笑,可眼神却冷得像冰。“是非善恶,本就由胜者书写。”那时他还不信,直到伏魔阵反噬,整个不夜天城都烧起来,他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还有蓝忘机。

他总想起不夜天城的那个雨夜。风雨很大,把火焰吹得东倒西歪,照亮了蓝忘机苍白的脸。那时金光瑶的阴谋刚被揭穿,伏魔阵的怨气四处乱窜,蓝忘机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避尘,剑身上沾着血,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看着他,浅色的眼眸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深不见底的痛楚,像有一把刀在里面搅。

“魏婴……回来。”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笑了笑,说“我回不去了”。然后转身走进了怨气里,任由那些黑色的东西缠上自己的神魂。他以为自己能控制住怨气,能护着剩下的人,可到头来,他却成了怨气的一部分,成了所有人都害怕的“夷陵老祖”——一个活着的灾厄核心。

他早就不是人了。

每天夜里,他都能听见怨气在耳边低语,说要毁掉一切,说要让所有人都陪他一起死。他的神魂像一块泡在毒液里的玉,每天都在被一点点腐蚀,有时候他会失控,会朝着空气挥剑,会把靠近他的幸存者当成敌人。有一次,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拿着一个馒头跑过来,想递给她,他却差点用怨气伤了那孩子——要不是温宁及时拉住他,那孩子早就没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靠近他。他成了乱葬岗上唯一的“活物”,身边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气和尸体。

可他不能死。

他知道,自己一旦倒下,体内的怨气就会彻底失控,到时候别说人间,连三界都会被怨气吞掉。所以他只能撑着,像一根快断的柱子,硬扛着这片烂透了的天。

可现在,连天道都要放弃这个世界了。

天空中的血色漩涡突然收缩,原本缓慢转动的云絮变得急促起来,里面的残魂发出尖锐的惨叫,很快就被绞成了碎片。紧接着,一道金色的雷光从漩涡中心劈了下来,像一把巨斧,直直砍向大地。雷光碰到黑雾的瞬间,发出了滋滋的声响,黑雾被蒸发成了白色的水汽,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还没等魏无羡反应过来,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雷光接连劈下,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把整个乱葬岗都罩了进去。大地开始剧烈摇晃,原本就开裂的地面出现了更大的缝隙,裂缝里漏出的虚空是纯黑色的,有细长的触手从里面伸出来,抓着地面上的尸骨,把它们拖进虚空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空间在龟裂,像一块被摔碎的镜子,每一道裂缝里都透着毁灭的气息。

这是天罚。是天道对这个世界的终审判决——既然救不活,那就彻底抹掉。

魏无羡缓缓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陈情。笛身上的裂痕在雷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他想起第一次用陈情的时候,是在乱葬岗,为了保护温氏的老弱妇孺,他吹着笛子,引着怨气击退了前来围剿的修士。那时的陈情,还带着竹根的清香,不像现在,满是血和怨气的味道。

他轻轻把陈情放在脚边。鬼笛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也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然后,他抬起头,望着那片布满雷光的血色天空,嘴角竟然扬起了一丝笑意。那笑意很轻,带着解脱,也带着一点自嘲。

“来吧。”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雷光的轰鸣,“结束了也好。”

他不怕死。甚至有点期待。五年的负重前行,五年的孤独,五年的自责……他早就累了。死了,就不用再看着这个世界烂下去,不用再听怨气的低语,不用再想起那些因为他而死的人。

金色的雷光越来越近,带着能抹掉一切的力量。魏无羡闭上了眼睛,等着那道光把自己彻底吞噬。

可预想中的剧痛没有立刻到来。

他感觉到一道温和的光裹住了自己,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和怨气带来的灼痛。这道光不强,却很稳,像一块磐石,硬生生在雷光织成的网里,撑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魏无羡睁开眼,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这道光包裹着,那些爬在他手臂上的黑色纹路正在慢慢消退,连神魂里的灼痛感都减轻了不少。他想动,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只能任由这道光带着自己飘起来。

时间和空间好像都失去了意义。他感觉自己在坠落,又像是在上升,周围的景象在飞速变化——血色的天空变成了蓝色,倒塌的房屋重新立了起来,死去的人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带着笑容,连空气里的腐臭味都变成了莲花的清香。

他看见不夜天城的火焰在退去,那些燃烧的尸体变回了活生生的人,江厌离站在人群里,朝他笑着,手里还拿着一碗莲藕排骨汤;他看见夷陵的黑雾缩回了地缝里,温氏的老人们在田埂上种菜,温宁抱着一个小孩,正在教他吹笛子;他看见云梦的莲花坞重新建了起来,江枫眠站在码头,等着江澄和他回家,江澄手里拿着一根莲蓬,嘴里还在念叨着“魏无羡你又偷懒”;他还看见姑苏的云深不知处,蓝启仁坐在讲台上,手里拿着戒尺,却没有真的打下去,蓝忘机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琴谱,朝他看了过来,眼神里没有痛楚,只有温柔。

这是……回溯?

他不是在重生,而是在被拉回过去。拉回那些悲剧发生之前。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像被泡在温水里,连思考都变得困难。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沧桑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了起来,带着古琴的余韵,像是从千百年前传来的。

“痴儿……且随我来。”

那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悲悯。“你执念太深,因果太重,本不该再入轮回。但这天地尚有一线生机,我愿再予你一次机会。”

“这一次,莫再一人承担所有。”

话音刚落,魏无羡感觉自己被轻轻托了起来,投入了一条璀璨的光之长河里。河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无数个画面——有他小时候在云梦摸鱼的场景,有他在云深不知处听学的场景,有他和蓝忘机一起夜猎的场景,还有那些他曾经错过的、后悔的瞬间。

他想抓住那些画面,可它们却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里溜走。

就在他快要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成年人的眼睛,眼尾有淡淡的细纹,眼神温暖而坚定,像冬日里的暖阳,能融化千年的寒冰。他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在那双眼睛的身后,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一身白衣,腰间似乎系着一条抹额,身姿挺拔而宁静,像一座山岳,默默地站在那里,给予无声的守护。

是谁?

他想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光之长河的尽头是一片纯白,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无尽的宁静。魏无羡的意识越来越沉,最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心里涌起了一个念头——

或许,这一次,真的能不一样。

或许,那些他曾经没能护住的人,这一次能护住。

或许,那些他曾经错过的时光,这一次能找回来。

黑暗不是终结。

而是一切,即将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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