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站在电梯里,藤编箱靠在身侧。金属门映出他的轮廓,衣角微动。他没有看镜中的自己,只是抬起手,闻了下腕内侧残留的香气。很淡,几乎消散。
门开。
沈清弦站在玄关尽头,灯光从她背后照下来,脸上没有表情。她没说话,只朝屋里偏了下头。
他走进去,箱子落地的声音很轻。
“从今天起,书房归我,厨房归你。”她说,“我的文件、衣柜、工作区,你不准动。”
他点头。
她转身走向书房,脚步干脆。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提着箱子走向客房。房间空着,桌椅都蒙着白布。他把箱子放在墙角,打开,先铺了一层棉布。然后取出几瓶香水原料,按大小摆好。调香台很小,但他动作稳定,每样东西放的位置都有间隔。
沈清弦靠在书房门口看着。
他没穿围裙,也没戴手套,手指干净,动作不急。她注意到他把一支玻璃滴管单独擦了一遍才放进托盘。这不像临时搭的台子,倒像是早已习惯在陌生空间重建秩序。
她没说话,退回书房,关上门。
第二天清晨六点四十分。
沈清弦起床后直奔衣帽间。她要穿那套深灰西装,出席董事会。可拉开衣柜时,她停住了。
所有外套不在原来的位置。
它们被重新挂过,由浅到深,像色卡一样排列。米白、浅灰、银灰、深灰、炭黑,依次排开。每一件间距一致,领口朝向统一。
她盯着看了五秒。
昨晚没有保洁进来。公寓系统显示一切正常。
她转身走向厨房。
顾怀瑾正在煮咖啡。滤壶放在炉上,水刚沸腾。他抬头看她进来,眼神平静。
“这样您找衣服能少花三十秒。”他说。
她站在门口没动。“谁允许你动我衣柜?”
“是您说厨房归我。”他放下勺子,“气味与视觉秩序相关。混乱的环境会刺激交感神经,影响睡眠质量。您需要稳定输入。”
她盯着他。
这不是解释,是反击。用她的逻辑,打破她的规则。
她声音压低:“我说的是厨房。”
“生活空间是一个整体。”他语气没变,“您的呼吸频率在进入厨房前就变了。太快。我调整的是整个动线。”
她没再说话,转身回了衣帽间。
那套深灰西装还在最中间的位置,但颜色序列让她一眼就能找到。她伸手取下,披上肩。动作顺畅,没有迟疑。
她本该立刻重挂回去。
但她没有。
会议七点半开始,她六点五十出门。比平时早了十分钟。
当天夜里十一点十七分。
沈清弦在书房批阅文件。电脑屏幕亮着,旁边堆着三份并购案材料。她右手握笔,左手无意识地敲桌面。节奏越来越快。
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是玻璃瓶碰在一起的声音。
她抬头看向墙那边。调香台在客房靠近走廊的一侧,离书房只隔一道墙。声音就是从那里来的。
她起身,走到客房门口。
门开着一条缝。
顾怀瑾背对着门坐着,正在记录什么。纸上画着曲线,横轴标着时间,纵轴写着数字。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停顿一下。
她没进去。
回到书房,她在系统里加了一条权限提醒:调香区域不得接入主控网络。又把调香台的位置从公共区划为独立管理区。
做完这些,她坐下继续工作。
二十分钟后,空气中飘来一丝气味。
很淡,几乎察觉不到。但她吸气时,胸口松了一下。指尖原本因长时间书写有些发僵,现在慢慢放松了。
她没问是什么香。
也没有开窗。
第八天凌晨三点零二分。
沈清弦醒来。
她没开灯,坐在床沿。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家里的客厅。父母在吵架,声音很大。她躲在房间角落,手里抱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是她整理好的玩具,按颜色分类,排得整整齐齐。
梦里她一直在数:红三个,黄四个,蓝两个……
醒来后心跳很快。
她起身,走向书房。
路过客房时,她看见门缝里透出光。
她停下。
推开门。
顾怀瑾没睡。他坐在调香台前,面前摆着一个小喷瓶。标签上写着三个字:弦上光。
他正往里面加最后一滴液体。
“还没睡?”她问。
他转头看她。“您醒了。”
“这个时间调香,会影响我的作息。”
“我在测试浓度配比。”他把喷瓶放下,“今晚的数据有波动。您入睡时间延长了十二分钟,中途惊醒一次。心率峰值出现在两点四十六分。”
她没否认。
“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她不答。
他没追问。“我可以调整配方。加入微量雪松,帮助稳定边缘系统。”
“我不需要更多依赖。”
“这不是依赖。”他说,“是支持。就像您每天喝咖啡,不是因为上瘾,而是为了维持效率。”
她看着他。
他眼神很静,没有压迫感,也不退让。
她转身要走。
“沈总。”他在后面叫住她。
她停步,没回头。
“您今天早上穿的是深灰西装。但在色序里,它应该再往右移半格。光照角度会让它看起来偏冷。我明天调整。”
她没应声。
走出去时,脚步比进来时稳了些。
第十一天下午五点三十八分。
沈清弦提前结束会议回家。助理通知她,新一批财务报表已上传,需当晚审核。
她进门时,顾怀瑾正在厨房洗杯子。
“今天回来得早。”他说。
“有工作要做。”
她径直走向书房。打开电脑,调出文件。数据密密麻麻,她逐行核对。两小时后,她揉了下太阳穴,感觉有点胀。
她起身去倒水。
经过厨房时,她看见料理台上放着一杯温水,旁边贴了张纸条:睡前饮用,有助于代谢乳酸。
她没动那杯水。
但一个小时后,她喝了。
第十三天早晨七点零九分。
她再次走进衣帽间。
所有外套依旧按色阶排列。她伸手摸了下最右边那件黑色大衣的袖口。布料干净,挂着淡淡的香气。不是香水,更像晒过阳光后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什么。
昨天傍晚下雨,她把这件大衣脱下挂在玄关。通常这种时候,衣服会带回湿气和城市气味,至少半天才能散尽。
但现在,它很干,也没有杂味。
她走出衣帽间。
顾怀瑾在厨房准备早餐。一碗小米粥,一碟蒸南瓜,还有一小块烤面包。
“我没有要求你做早餐。”她说。
“厨房归我。”他抬头,“这是我的工作范围。”
她站在门口没动。
“而且,”他把粥端到桌上,“您昨晚睡了六小时四十一分钟。比第一周平均多出五十三分钟。身体需要同步调整饮食节律。”
她没坐下。
“我不习惯别人安排我的生活。”
“我不是在安排。”他擦着手,“我只是在执行契约内容:改善您的睡眠质量。饮食、光线、气味、动线,都是变量。”
她看着他。
他没回避视线。
片刻后,她转身回书房。
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她接到董事会电话,要求修改一份战略报告。她必须在下午三点前提交终版。
压力上来时,她开始咬笔帽。
这是她不知道的习惯。但顾怀瑾知道。
他轻轻敲了下书房门。
她抬头。
他递进来一杯水,里面泡着一片柠檬。
“补充维生素C,缓解皮质醇堆积。”他说。
她接过,没问为什么。
喝完后,她发现思路清晰了些。
下午两点五十九分,报告发送成功。
晚上十点二十四分。
沈清弦站在书房窗前。城市灯火铺展在脚下。她手里拿着那份打印出来的睡眠记录表——不知什么时候,顾怀瑾开始每天打印一份,放在厨房餐桌上。
她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
“第13天,抗拒减弱,嗅觉依赖初现。
呼吸同步率提升至68%。
建议:尝试关闭书房门右侧监控摄像头,减少红光干扰。”
她盯着那行字。
然后,她走向控制面板,手动关闭了那个摄像头的电源。
回到书桌前,她坐下。
隔壁传来玻璃瓶轻碰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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