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亮透。她没开灯,手指先摸到了床头柜上的喷瓶。瓶身微凉,和昨夜一样。她把它拿起来,看了两秒,又放回去。
她起床的动作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六点十七分,她站在调香室门外。门关着,里面没有声音。她知道顾怀瑾的习惯——每天七点出门去市场,挑新鲜的植物原料。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走了。
她刷卡进门。
调香室很安静,仪器都在待机状态。她直奔电脑,输入密码,打开文件夹。屏幕上跳出十几个手写扫描件,全是香方记录。她拿出手机,一张张拍下来,动作快但不乱。拍完后,她退出系统,把电脑恢复原样。
她没碰那些试管,也没动恒温箱。她只需要信息,不需要证据被发现。
回到书房,她加密发送照片到实验室负责人邮箱。附言只有一句:“立刻分析,我要知道每一味成分来源,尤其是‘光感因子’对应的植物基底。”
然后她坐下,等。
白天她在公司开了三场会,签了两份并购协议。所有决策都精准、冷静。没人看出她心里压着一件事。
但她一直在看手机。
晚上八点,她提前回了公寓。一进门就检查调香室的温湿度监控数据。过去三天,每晚九点十五分,通风系统都会自动开启十分钟,风速和湿度都有特定波动。这不是常规操作。她在系统日志里查到一个命名规则:【模拟北坡林下环境】。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九点四十三分,手机响了。
实验室回信:“基础配方为雪松、岩兰草与微量薰衣草提取物,属于常见安神组合。真正起效的是‘弦光草’纯露。该植物全球仅两处野生群落记录,其一位于您名下别墅后山北坡。”
后面还附了一段说明:“弦光草对土壤酸碱度和遮光率要求极高,自然繁殖率低于0.3%。目前未见人工栽培成功案例。”
沈清弦看完,屏幕反光映出她的眼睛。她没眨眼。
她调出三年前的土地购置档案。植被调查报告显示,那片山坡当时只有普通灌木和蕨类,没有稀有物种记录。
也就是说,弦光草不是野生的。
是人为种下的。
十点零五分,她走进调香室。
顾怀瑾背对着她,正在擦拭一支玻璃滴管。灯光照在他手上,动作稳定。听见脚步声,他没回头。
“弦光草哪来的?”她说。
他停下动作,把滴管放进托盘。
“三年前种下的,”他说,“等一个人来摘。”
空气静了一瞬。
她没动。这句话太轻,却砸得很深。
三年前,她刚接手父亲留下的烂摊子。第一笔并购失败,账面亏损两亿。她连续七天没睡着,最后靠注射镇静剂才勉强闭眼。那时候她还不认识顾怀瑾,甚至不知道“谧境”这家店的存在。
而他已经在那里种下了一株植物,等着她出现。
“你怎么会知道那地方适合种它?”她问。
“我去看过。”他说,“雨季前一周,土层含水率上升,阴面苔藓生长密集。这种环境,很少见。”
“你什么时候去的?”
“签约前一天。”
她呼吸一顿。
那是她人生最低谷的时期。媒体围攻,股东逼宫,连助理都换了三个。她以为没人看得见她的崩溃,可有人不仅看见了,还提前一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准备。
“你接近我是计划好的?”她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我不是计划让你痛苦。”他转过身,面对她,“我是计划让你好起来。”
“所以你是从一开始就在等我?”
“不是等。”他说,“是相信你会来。”
她看着他。这个人站得并不高,也不强势,可此刻却像一道墙,把她所有退路都挡住了。
她一向习惯掌控一切。合同漏洞、资金流向、团队人事,所有变量都要在她手里。她不能容忍未知,更不能接受自己是别人棋局中的一步。
但现在,她成了被预设的人。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用这个香味?”她问。
“因为你身上缺的东西,正好是它能补的。”他说,“焦虑、孤独、长期高压下的神经紧绷——这些都不是靠意志能压住的。你需要一种频率相同的气息,帮你重新校准。”
“那你现在是在治疗我?”
“不是治疗。”他摇头,“是匹配。就像钥匙和锁,不是谁改造谁,而是本来就能合上。”
她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很脆弱?”
“我觉得你很强。”他说,“强到一直扛着不该一个人扛的东西。可再强的人,也需要支点。”
她没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低微的运行声。她忽然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上的,是那种一直绷着、终于被人戳破的虚脱感。
她转身要走。
“沈清弦。”他在背后叫她名字,第一次没加敬称。
她停住。
“如果你觉得被冒犯,我可以搬走。”他说,“但我不后悔做过的事。那片山坡,是我亲手翻的土,浇的水,守了三年才等到第一朵花开放。我不否认动机,但我没伤害你。”
她慢慢回头。
灯光下,他的脸很平静,没有辩解,也没有讨好。他就站在那里,像一棵树,根扎得很深。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第一天起,她以为自己在收留他,其实是他在承接她。
她走出调香室,没关门。
走廊灯光照在墙上,影子拉得很长。她站在自己卧室门前,却没有进去。
手机还在手里,屏幕没灭。实验室的邮件还在开着。
她低头看那一行字:“全球仅两处野生群落记录,其一位于您名下别墅后山北坡。”
她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她走向书房。打开电脑,调出权限日志。上次她关闭了调香区的监控接入,现在她重新进入系统,想看看过去几天有没有异常记录。
鼠标移到“存储路径”栏,她注意到一个隐藏文件夹。名字是乱码,但修改时间显示为今晚九点整。
她点开。
里面只有一条音频,时长三分十四秒。播放进度条是空的,从未被打开过。
她盯着那个文件。
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方,没点下去。
窗外,城市依旧亮着。楼下的街道有车驶过,声音很远。
她站起身,往调香室方向走。
门还开着。顾怀瑾坐在调香台前,低头整理工具。他的手很稳,一根根试管归位,动作细致。
她站在门口,没说话。
他察觉到动静,抬头看她。
两人对视几秒。
她开口:“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瓶子,静静看着她。
“你说过一句话。”他说,“那天你签下合同,说‘这个男人,能让我睡着。我要他。’”
他停了一下。
“我想给你的,是你当初想要的那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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