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酝酿风暴
警局的白炽灯冷得像冰,照得审讯室外的走廊一片惨白。景泽谦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带来一阵微凉。他将杯子递到景叙昭面前,目光落在她包扎着纱布的大臂上,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你就不怕爷爷知道吗?”
景叙昭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却没立刻喝。她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我做都做了,就没有怕不怕的了。”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伤口还疼吗?"景泽谦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追问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包扎着纱布的大臂,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痛苦。方才亲手为她消毒、包扎时,那狰狞的伤口、翻卷的皮肉和刺目的红色,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至今想起来仍让他一阵心惊肉跳,只觉得那刀仿佛是划在了自己身上。
“不碍事。”景叙昭终于抬眼看他,凤眼里没什么温度,仿佛那受伤的手臂不是自己的。她喝了口温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只有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交谈声,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景泽谦终于忍不住,往前半步,迫使景叙昭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阿昭,这么多年了,为何还要执着于一个死去的人呢?”
景叙昭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身的温度似乎骤然升高。“没有,”她很快反驳,语气却有些飘忽,“他们兄妹只是我资助的人。”
“是,只是碰巧,资助了一个长得跟故人有八分像的人。”景泽谦的声音低沉下来,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像打翻了的醋坛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太了解景叙昭了,她从不是会无缘无故对人上心的性子。
景叙昭的凤眼危险地眯起,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景泽谦:“你调查我?”
“算不上调查,”景泽谦别开视线,语气却依旧带着笃定,“那个女孩的眼睛很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至于那个男孩,就更像了,连说话时微微蹙眉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你们当警察的,观察都这么仔细啊。”景叙昭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那杯温水被她放在了旁边的桌台上,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在宣告对话的暂停。
景泽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知道再逼问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他缓缓蹲下身,与坐着的景叙昭平视,语气温柔得近乎卑微:“那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
景叙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被外界称赞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却写满了执拗。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景泽谦,我们俩从生物学的角度上,就不能在一起。”
“没有关系,”景泽谦急切地打断她,温热的手掌不受控制地贴上她的脸颊,指尖微微颤抖,眼底翻涌着近乎病态的偏执,“我们之间不需要孩子,我只要你,阿昭,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谁能想到,外界眼中那个因不愿继承家业、跑去当刑警的京城贵公子景泽谦,那个常年霸占京城“最想嫁的男人”排行榜前三的谦和君子,在景叙昭眼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正常的家庭里,哥哥怎么会爱上妹妹呢?
哦,忘了,这是景家。
那没事了。
景泽谦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景叙昭的呢?大概是十几年前,在景家老宅的那一面。
彼时偌大的花园里,还是长发的景叙昭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服,垂着头听着苏月溶尖酸刻薄的训斥,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任何表情。那一刻,景泽谦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被触动了,他开始对这个像“机器人”一样的堂妹,产生了几分异样的兴趣。这份兴趣,随着时间的推移,悄然变质,最终发酵成了深入骨髓的爱恋。
“行了,笔录也做完了,我带他们回去了。”景叙昭站起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景泽谦的触碰,伸手理了理身上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动作优雅而疏离。
“伤口最近别碰水,按时换药。”景泽谦也跟着站起来,语气里的偏执褪去,又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温和叮嘱。
“知道了。”景叙昭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不对,”她忽然停下脚步,退了回来,看着景泽谦,语气平淡地说,“送我回去,我没开车出来。”
景泽谦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行,现在住哪?”
“临清湾。”
“倒也像是你的喜欢风格,”景泽谦点点头,又补充道,“如果那个小女孩之后要去医院检查,可以联系我,我帮你预约周怀慕。”
“谢了。”景叙昭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客套。
夜色如墨,临清湾的别墅里一片静谧。
景叙昭洗完澡,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浴袍,正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浴室的水汽还未散尽,氤氲在镜子上,模糊了她的轮廓。她关掉吹风机,拿起桌上的护肤品,指尖刚触碰到瓶子,卧室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景叙昭放下瓶子,起身拉开房门。门口站着的是沈疏桐,小女孩穿着一身景叙昭买给她的粉色小熊睡衣,头发软软地贴在脸颊两侧,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怎么了嘛?”景叙昭的声音瞬间放柔,连眼神都变得温和了许多。
沈疏桐怯生生地攥着睡衣的衣角,小声问道:“我……我好害怕,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景叙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呃……不太合适吧……沈涟呢?他没陪你吗?”
“哥哥他睡着了,”沈疏桐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他还生着病,我不想再让他担心了。”
看着女孩泫然欲泣的模样,景叙昭的心软了下来。今天晚上的事情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太可怕了。她侧身让开位置:“行吧,你睡床上,四件套是我今天刚换的,很干净。”
“谢谢景少。”沈疏桐小声道谢,低着头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景叙昭关了大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暖黄色的壁灯。她躺在沙发上,听着床上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却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景叙昭以为沈疏桐已经睡着的时候,黑暗中忽然传来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景少,其实你是女生,对吧?”
景叙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向床上。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勾勒出沈疏桐小小的身影。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心思竟然这么敏锐。
也是,以沈疏桐的聪明,猜出她是女儿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景叙昭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卧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为这尴尬的氛围伴奏。最终,还是景叙昭先打破了这份沉寂,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不会觉得我欺骗了你吗?”
“不会,”沈疏桐的声音很认真,“你有你的理由,而且我一开始也没问清楚,这算不上欺骗。”
景叙昭微微点头,心里对这个小姑娘又多了几分欣赏。她顿了顿,又问道:“今天晚上的事,你如果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但为了保险起见,明天还是去医院让周医生看一看,好吗?”
“好。”沈疏桐乖乖应下。
景叙昭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男人丑恶的嘴脸,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狠厉:“至于那个人渣,你放心,下半辈子,不,说不定他连下半生都没有了。”
黑暗中,沈疏桐没有说话,但景叙昭能感觉到,身边的小女孩似乎松了一口气。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景叙昭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后,床上的沈疏桐悄悄睁开了眼睛,看向沙发上那个纤细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景家老宅的书房里,一盏孤灯亮着。景老爷子坐在红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文件上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沈涟和沈疏桐。
“爷爷,他们两个就是景叙昭最近一直在资助的两个孩子。”站在一旁的景言旭低声说道。
景老爷子沉默良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最终,他将文件扔在桌上,沉声道:“查,把这两个孩子的底细,还有他们和阿昭的关系,一五一十地给我查清楚!”
“是。”管家回道。
夜色更深了,一场围绕着景叙昭和沈家兄妹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几个人,对此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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