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频率同步

各方力量如同百川归海，围绕着“总攻广播”这一宏图，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精细的雕琢。然而，一个看似基础、却又至关重要的技术难题，如同横亘在前的天堑，逐渐浮出水面，让所有参与者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同步。阿七的脚本再精妙，李白的演绎再超凡，高适的军阵和声再雄壮，周律的设备再精密，若不能在同一时刻、以完全一致的节奏和频率，从各个预设的节点同时爆发，那么所谓的“总攻”，就只是一盘散沙，甚至可能因互相干扰而自毁长城。各地的广播节点分散在广袤的区域，远的相隔千里，近的也有数百里，如何实现精准的同步？砖窑据点内，阿七最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试图模拟多节点配合，却发现即便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如约定日出、燃香计时），误差也足以让精心编排的韵律合奏变成一场灾难。“不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高将军那边的冲锋号角若比我们预设的晚了半息，气势就全断了！李先生的剑歌若快了分毫，与杜工部的沉郁铺垫就无法衔接！”消息通过隐秘渠道反馈到周律处。一直冷静如冰的周律，看着各地传回的、关于计时误差导致排练混乱的报告，眉头也微微蹙起。这确实是他宏大计划中，最基础也最脆弱的一环。依靠人力传递指令或传统的计时方式，在如此大规模、高精度的协同行动中，是完全不可靠的。他屏退左右，独自走入山庄深处一间守卫极其森严的静室。室内没有窗户，四壁镶嵌着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曜石，唯有穹顶之上，以夜明珠和特殊晶石镶嵌出一副微缩的、正在缓缓自行运转的星图，散发出清冷柔和的光辉，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置身夜空。这是周律根据那本旧纪元册子中的天文知识，结合本土的星相学说，秘密建造的“观星定辰仪”。他需要一种超越人力、亘古不变的基准来进行同步校准。他的目光，投向了星辰。连续数个夜晚，周律废寝忘食，沉浸在星辰轨迹的计算和旧纪元知识的海洋中。他不再仅仅视其为韵法工具，而是尝试理解其背后更本质的规律——时间的均匀流逝，以及如何利用某种周期稳定的自然现象作为“时钟信号”。“星辰运转，亘古如一，其周期可作天然计时之基……”他喃喃自语，手指在铺满演算草纸的玉台上飞快划动，上面写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和图形，既有传统的干支计时，也有旧纪元的数学公式和波形图。“然，星辰信号无法直接为凡俗设备所用……需一桥梁，一种能贯通天地、可被设备识别的‘同步脉冲’……”灵感，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午夜迸发。他回想起旧纪元册子上一种名为“授时电台”的简述，其核心是发射极其精准的定时信号。在此世，他无法建造如此复杂的设备，但他可以“借用”一个现成的、覆盖范围极广的“信号源”！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夜空中一颗亮度稳定、且与韵塔某种大型固定能量源（如某些重要韵塔顶端的“定韵石”）存在微妙能量感应的星辰上。他通过精密计算推演出，在总攻日期的特定时刻，当这颗星辰运行到某个绝对精准的天文位置时，会引发一系列极其微弱、但可以被特制仪器探测到的、跨越千里的天地元气（他将其理解为某种基础能量场）的周期性扰动！这个扰动，就是他要找的、天然的、无法被敌人干扰的“同步触发器”！接下来，是设计接收和转化这个“天象脉冲”的装置。周律再次展现了他那超越时代的、将不同体系知识融合的惊人能力。他摒弃了复杂的大型仪器思路，转而设计了一种极其精巧、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小型装置——“星晷共鸣子”。其核心，是一块经过特殊韵法切割和能量灌注的、对特定星辰能量极其敏感的水晶。将其置于特制的、刻满了根据星图演算出的引导符文的青铜晷盘上。当时辰一到，星辰归位，那微弱的天地元气扰动会被水晶捕捉、放大，并通过晷盘符文转化为一道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能量脉冲。这道脉冲，本身不携带任何信息，其唯一的作用，就是标志着“零时刻”的到来！然后，他改进了各地广播节点的核心设备——“天籁仪”的子单元。在每个子单元中，加入了一个由发条驱动的、经过最精密校准的“延时机构”。操作者只需在总攻开始前，根据“星晷共鸣子”发出的脉冲信号，启动这个延时机构。之后，所有节点的延时机构会以完全一致的速度运行，直到预设的“总攻时刻”才同时触发广播开关！这相当于为分散各处的节点，统一配备了以星辰为基准的“秒表”。只要在起点同时按下开始键，无论相隔多远，它们都会在未来的同一秒响起警报。这是一个将宏大天象、神秘韵法、精密机械和旧纪元计时理念完美融合的创举！是真正的“技近乎道”！周律亲自监督制作了数个“星晷共鸣子”原型，并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连同详细到极点的操作手册，秘密送往各主要节点——阿七的砖窑、高适的军韵营，甚至还包括几个隐藏在敌后的、极其关键的备用节点。总攻前夜，各地据点都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砖窑内，阿七、苏绣娘等人围着一个仅有巴掌大小、却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青铜星晷盘，屏息凝神。按照周律的指令，他们必须在子时三刻，将那颗剔透的水晶放置在晷盘正中的凹槽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子时三刻将至，阿七的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水晶放入。起初，毫无动静。就在众人心生疑虑时，那水晶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星芒一闪而过！几乎同时，晷盘上刻蚀的符文依次亮起微光，如同水流般掠过盘面，最终在边缘的一个小孔处，激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但指尖触碰晷盘能清晰感受到的“咔哒”轻响！同步脉冲，接收成功！阿七立刻按照指示，旋动了连接着“天籁仪”的那个结构复杂的发条延时机构。机构发出均匀的“滴答”声，开始倒计时。距离总攻发起，还有整整六个时辰。同一时刻，北方高适的军韵营内，一名被严格挑选出来的、心细如发的文书官，也成功完成了同样的操作。发条机构开始运行，与千里之外的南方，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更令人惊叹的是，在叛军控制下的洛阳城附近，一个伪装成游方郎中的联盟成员，躲在荒废的山神庙里，也成功接收到了脉冲，启动了他携带的、伪装成药箱的微型发射节点的延时装置。周律站在山庄的观星室内，通过一套更精密的监控装置，隐约感知到数个关键节点相继被激活的微弱反馈。他负手而立，仰望穹顶运转的星图，冰冷的脸上首次露出了一丝近乎痴迷的、属于纯粹探索者的满足神色。频率同步，这道最大的技术难关，被他以这种充满想象力与魄力的方式，一举攻克！这意味着，明天，当星辰再次抵达预定位置时，从南到北，多个声音的种子，将在同一微秒被唤醒，然后按照精心编排的序列，依次绽放，最终汇聚成一场覆盖全国的、步调一致的韵律风暴！技术的缰绳，已被他牢牢握在手中。接下来，就要看那些持笔、握剑、放歌的“演员”们，能否演绎出足以改天换地的乐章了。周律缓缓闭上眼睛，进行着最后的调息。明天，他将坐镇这“星图中枢”，监控整个“韵律网络”的运行，如同掌控雷霆的神祇。万籁俱寂，唯有星图运转，发条滴答。黎明前的黑暗，从未如此漫长，也从未如此充满张力。终极对决的舞台，已经搭好。只待，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