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泰阁。
丝竹声悦耳动听,一方小阁四面纱账随风微动,宋亚轩手持一杯香茗细细品着,撩开薄薄一层眼皮,看向前方正在逗弄笼中鹦鹉的男人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忧愁。
刘耀文从小同他一块儿长大,能文能武,而自己因是早产儿,身子病弱,武艺不行,唯有文采上略胜他一筹。这些年来,父皇屡次在他面前提起刘耀文,夸赞对方。
好几次,话里话外,皆是若他以后继承大统,做了皇帝,可重用刘耀文之意。
但舅舅那边……不知为何,舅舅总是担忧刘耀文以后会生异心,因而让他防备着点。
论身份,他是太子,生性多疑,理应听从舅舅的话,早日疏离刘耀文。但论关系,他与刘耀文称兄道弟,怎么也不该怀疑到他头上。
心思悠悠转了好几回,宋亚轩垂眼抿茶,方才察觉手中茶杯温度半凉,正要放下,却被一只手骤然夺过。
顺着那只手目光上移,刘耀文笑眼弯弯的一张脸出现在视野中,他将茶杯里的茶倾倒在地面上,将精致小巧的茶杯握在手里把玩:“阿轩,发什么呆呢?这茶都凉了,怕不是……在想哪家的姑娘?”
他语气调侃,眼神狡黠,看得宋亚轩心神一松。
罢了,从小相识,刘耀文的性子他还不知吗?怎么会是舅舅口中的奸佞之徒?
他眉目松懈,唇角微勾,对着刘耀文招了招手:“还真有。”
看他神情不似有假,刘耀文一愣,问道:“当真?”
宋亚轩颔首,“想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吗?”
刘耀文抿唇,心里涨涨的,莫名有些失落,扭头坐在宋亚轩对面,故意道:“不想。”
话毕,“啪”的一声将手里茶杯放上了桌。
看得宋亚轩眼尾微弯,“为何不想?怎么还生气了?”
“我没生气啊。”
刘耀文故作轻松,对面宋亚轩仍旧直勾勾地看着他,很是坚持,他往宋亚轩面上扫过一眼又收回视线,想了半晌,才道:“我们是好兄弟,你有了心悦的女子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和我说,还拿不拿我当你兄弟?”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刘耀文好受多了,心底积累的失落好似有了寄托。
没错,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高兴。
宋亚轩笑了笑,轻声道:“骗你的。”
“我日日都待在皇宫,哪里有接触外界女子的机会,哪里来的心悦女子?”
刘耀文脸色缓和了些,又笑着调侃起来:“哪有日日,你今日不就和我一块儿出来了?”
“那也就只这一次。”
“哪有?”刘耀文指着他,笑道:“上个月,上上个月,上上上个月……哪一月我们没有出来玩过?你在我面前说这话,要不要脸?就说上回,我们在江晚楼……”
茶杯斟满,宋亚轩小抿一口,脸上带着淡笑,细细听着刘耀文回忆上回他们在酒楼里遇到过的趣事,不发一言。
直到刘耀文说得口干舌燥,迫不得已停下来喝上一口热茶,才问:“耀文,若我能顺顺利利地继承大统,承接父皇的皇位,你可愿做我的左膀右臂?”
他突然说起这些,刘耀文表情一下变得茫然。
显然还没想过这事。
宋亚轩悄然收回眼,继续品茶。
“阿轩,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刘耀文放下茶杯,环看周围一圈,这才放轻了声音,继续说道:“虽然丽妃诞下一位小皇子,但你是当今陛下唯一嫡长子,是太子,那个位置自然是你的,你不必担忧。我嘛,自然也会陪侍在你身侧的。”
他神色小心翼翼,生怕隔墙有耳,看得宋亚轩有些想笑,同他一起,也放轻了声音说道:“那日后,我给你个将军当当,你可愿意?”
他武艺高强,好射箭骑马,宋亚轩原以为他会兴奋应下,却没想到他缓缓摇了摇头:“杀人砍人脑袋的事我做不了,更不用提边疆遥远,我舍不下家中父母亲人。”
宋亚轩垂眼,估摸一二,又试探性问道:“丞相,你可愿意?”
丞相负责辅佐皇帝处理政务以及管理文武百官。
既能与宋亚轩日日相看,又位于百官之上,刘耀文心甚满意,连连点头,“十分不错。况且我与当朝那位丞相的小儿子有过矛盾,看我日后一脚踹开他爹坐上那个位置。光是想想,这心里啊,就很舒服。”
刘耀文捂住胸口,看向宋亚轩的眼睛亮极了。
兀自大笑了好一会儿,脑补够了,刘耀文才想起来一件事:“今日不是来喝酒的吗?现下茶喝够了,咱们喝酒吧?”
宋亚轩点点头。
刘耀文遂站起身来,面朝阁外东南方向大声喊道:“小二——上酒——”
***
“阿、阿轩,你放心。我断然、断然不会叫别人欺负你……你不要、不要害怕……”
“闭嘴,你喝醉了。”
刘耀文的胳膊揽住宋亚轩,身上大部分都倚在他身上,两人严丝合缝地挨在一块儿,让宋亚轩有些受不住,脸色苍白了几分,额头都是汗珠,忙唤:“居滨!卓溪!”
话音刚落,阁外登时冒出两名劲装男子,一黑衣,一蓝衣。
两人见状急忙走上前,蓝衣男子卓溪站在刘耀文身体另一侧扶住他的胳膊,并且向宋亚轩示意道:“公子,我来吧。”
宋亚轩颔首,松开手接过居滨递来的丝帕,刚擦过额头,身侧一边手臂就被人死死拽住,酒气扑面而来:“不要,我不要你,我只要阿轩。”
他一喝起酒来就爱撒酒疯,宋亚轩已经习惯,无奈道:“刘耀文,你听话些。”
身旁男人的耳朵仿佛被一团无形的棉花堵住,怎么劝说都听不进去,甚至伸手搂在宋亚轩腰际将其环抱住。
卓溪和居滨互视一样,默契地上前扯住他胳膊,试图将他从宋亚轩身上扒开,但刘耀文手劲大,和宋亚轩贴得死死的,无论他们怎么拽都拽不开。
“罢了,”宋亚轩发话,“今日便走一回,本王亲自送他回去。”
居滨皱眉,放低了声音,“可是公子,宫门就要关闭了。”
如今才过亥时,还有两炷香的时间。若是此刻去太尉府,恐怕赶不及。
“没事,动作快些就无妨。”
殿下既然都这么说了,居滨也不好再劝说,和卓溪一起扶着刘耀文另一边。
马车微晃,宋亚轩坐定时,脸上都是汗水,用丝帕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擦过一回,才扭头去看刘耀文。
对方此时仍醉醺醺地胡言乱语,但好在不怎么黏着他了。
宋亚轩喘了口气,从马车内的小几上拿了两块果脯,一块放入自己口中,一块捏住刘耀文的腮给他喂进去。
“我不想吃……”
刘耀文嘴里说着含糊拒绝的话,但身体诚实,将那块果脯含得好好的,安静下来,看着竟然有些乖巧。
宋亚轩弯了弯眼睛,只是才开始笑,身旁男人又开始作妖。
身体随着马车前进而一晃一晃,东倒西歪的,一下歪倒在宋亚轩肩头,一下又要去撞马车内壁,宋亚轩只好伸手,想将他按在自己身边,轻声道:“你老实坐着。”
但用力一不小心过猛,刘耀文身子猛地朝宋亚轩这边凑近,两人额头相撞。
“嘶。”撞得宋亚轩脑袋有些眩晕,堪堪松了手。
就连刘耀文酒意都醒了三分,捂住头抬眼看向宋亚轩。
见宋亚轩低下头,神情痛苦,也顾不上自己,慌忙去看他额头的情况:“怎么样?疼不疼?”
他一靠近,宋亚轩下意识抬起头,刚想说没事,柔软的唇便从刘耀文额头擦过。
两人心头一震,宋亚轩耳尖红透,刘耀文更是心跳不止。
先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都有些无措,气氛都僵硬了几分。
片时,刘耀文鼓起勇气:“你……”
就在这时,马车微晃,已然停下,卓溪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公子,到了。”
他骤然止住话,眼神又清晰了几分,道:“今日一番折腾,想必宫门早已关闭,不若今晚暂且在府上歇息,我让卓溪去拿热鸡蛋给你敷着。”
宋亚轩垂眼点点头,抚平了袖口,先行出去。
刘耀文紧跟在身后:“居滨,你先扶阿轩进府。卓溪,你跟本公子来。”
居滨和卓溪异口同声:“是。”
居滨来到宋亚轩面前,抬眼那一瞬间微愣,只见宋亚轩额头左侧红了一块儿,有些发青,担忧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宋亚轩摇头,悄然从没走多远的刘耀文背影上收回视线:“先进去吧。”
前些年,他与刘耀文年纪尚小,经常在太尉府上歇息,甚至是小住,因而太尉刘德曜特地留了个院子给他,与刘耀文居住的庭院唯有一墙之隔。
两人走到院内,这里早有两三个丫鬟进来收拾,见到他,丫鬟们急急向他行礼:“宋公子安。”
宋亚轩摆手:“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居滨伺候,待会儿送些热水进来。”
“是。”
不多时,热水送过来,居滨将热水提进浴房,倒入浴桶中,又吩咐丫鬟送身新衣裳过来,准备好一切,方才退出房间,在门外守着。
“公子,你怎么了?”
太尉府后厨,卓溪拿着两枚还冒着热气的鸡蛋,一脸疑惑地看着正摸着额头发呆的刘耀文。
刘耀文被唤回心神,脑中却还想着那个一擦即过的吻,柔软的触感好似还停留在额头的位置。
他抿了抿唇,喉骨微动。
卓溪目光上移,落在他发红的额头上:“您是否也需要鸡蛋?”
刘耀文摇头:“我不用,给阿轩用就行。”
两人一同离开后厨,紧接着走往后院。
见刘耀文来,守在门口的居滨给他作了个揖:“刘公子。”
刘耀文点点头,看了眼仍燃着烛火的房屋,反身从卓溪手中接过鸡蛋,又转过身去,长吸一口气后敲响房门。
刘耀文:“阿轩,我进来了?”
房中,宋亚轩刚沐浴完,闻言他朝门口看来,拢了拢衣襟,道:“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刘耀文走进,见到宋亚轩时呼吸一滞。
只见宋亚轩头发半湿半披在身后,上半身,特别是肩背胸前那一块儿的里衣都被打湿,里面是什么风景一览无余。
他红着脸微低下头,朝宋亚轩伸出手掌,道:“我来给你送鸡蛋。”
宋亚轩应了一声,他便走近,将鸡蛋放进宋亚轩手里。
房内有些安静,刘耀文踌躇了半晌,又道:“我、我给你擦头发。”
他取来锦布,站在宋亚轩身后慢吞吞地擦着湿了的发丝,可仍旧觉得今日这气氛安静得过了头。
人一静下来,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先前发生过的事。
刘耀文舔了下唇,刚要出声打破,就听见宋亚轩问:“你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没有!”他脱口而出。
宋亚轩:“……”
刘耀文刚说完就闭上了嘴,有些后悔一脚将宋亚轩推过来的“梯子”给踢翻,脸上浮现出两团不明显的红晕。
在马车上的吻又重现在两人脑海,宋亚轩抿唇,轻声道:“今日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好。”
刘耀文遂不作停留,快步走出门,将房门一把合上,一口憋在心里的气这才徐徐吐出。
门外,卓溪和居滨默默看着他红透的脸恢复自然,又涨红:“……”
卓溪问道:“公子,您到底是怎么了?”
刘耀文不言一语,低着头直往隔壁自己住的院里冲。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